我心口一时间抽痛得厉害,刚一弯腰,有什么东西从怀里噗地落下,我低头看了看,像是一小块布头,裁得不甚整齐,还带着毛边。
我把那一小块布头拾起来,层层掀开,里头藏着一小撮头发。
怦然一击,我猛地想起萤火缭绕的鬼市,想起鬼市旁过人高的芦苇荡,想起一场混乱之后我们青丝缠绕在一起,好像也想起来少年匆忙之中从身上裁下了一截布头,将那缕头发珍之重之地藏好收好。
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没消散干净,我盯着漆黑一片的水面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头扎了进去。
这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冰寒刺骨,许是活水缘故,倒不至于一下去先把肢体冻僵了。
阿恒不可能凭空消失,这里石壁光滑又藏不住人,唯一的可能就是落了水。我出水换了口气,再向着更深处的潜去。
水面看着平静无波,水下却是暗流涌动,湍而急的小细流擦身而过,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人带离了初衷。
我在水里极尽所能地眺望,心道阿恒当初能一路跟过来水性自然不会差,这会儿也定然已经脱险。却又心有不甘地撑到最后一口气耗尽,迫不得已才上去换气。
力竭之际,我眼前一阵阵发晕,这便是知道自己不行了。刚欲上去,却猛地被一股细流撞了一下,后腰正磕在一小块尖锐的石头上,整片后背跟着一麻,登时就卸了力。
猛呛了几口凉水,被水灌进肺管子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挣扎了片刻,接连又呛了几口水,一身力气散尽,竟是向下滑了下去。
真到了随波逐流的时候,那水却是不急躁了,像是横生出千万双葱白的腕子,推搡着你、拖拽着你,引着你往更深处坠去。
我再无力气挣扎,脑子却是越来越清楚了。那布包着的头发定然是阿恒放在我这里的,他消失之前既然还有功夫把这东西交给我,也就说明事情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以阿恒的身手,对付一个侏儒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他没事,就好。
还有大狗子他们,如今也算拉扯大了,日后即便没有我,也不至于挨饿受冻了。
意识逐渐涣散,我被拉进一片黑甜的梦境里,昏睡过去。
猛然之间,有什么拽住我下沉的腕子使劲儿往上一拉,逆着水流,将我从那万千双手里一臂拉起。
我眯眼瞧了瞧,笑了。
刚露水面,空气大量涌入,我当即埋头大肆咳起来。
一道声音急切地呼唤我,由远及近,光影交织,最后慢慢凝聚成眼前的模样。
鼻子是个好鼻子,眼睛也是好眼睛,就是哭起来……不大好看。
“阿恒……”我张了张口,嗓子还是疼得厉害,只好作罢,拉了拉阿恒的衣袖,告诉他我没事。
阿恒一把把我环抱过去,我刚刚吸进去的那点空气差点又被他挤了出来。这具躯体单薄却又结实,这是这会儿抖得厉害,像是冷极了,又像是怕极了。失神半晌,轻叹了口气,在人后背上一把一把捋着。
明明都是湿漉漉的衣裳,我却觉得后脖颈那里有些许温热,湿滑一片。
又过了好长时间阿恒才与我分开,抬手不自在地抹了把脸,但眼角通红,遮也遮不住。
他不想让我看见,我也只好装作不知,抬起胳膊替他擦了擦满脸的水,结果衣袖也是湿的,水越擦越多,只好作罢。
我又清了清嗓子才发出声来,“你刚刚去哪儿了?”
“刚被那个小矮子摆了一道,”阿恒忿忿咬牙,“刚上船我就觉得那小矮子有问题,所以多留了个心眼,那条黑布上抽去了两道丝,能隐约看见点东西。”
我笑笑,“你竟还有这心思。”
“我一向是胆大心细,”阿恒挑了挑眉,“结果就看出问题来了,刚进了山洞他就不安好心地朝你这边瞄,又借势往你这边靠,我眼看着他那手都快伸进你怀里了你还没发觉,只好起来去拦他。结果没成想这龟孙的船底有道暗门,直接给我送到水里了。”
我点点头,心道难怪当时没听到落水的声音,敢情阿恒这是直接从船底掉进去的。再一想过,不由又问:“那那个艄公呢?为什么我睁眼的时候他也没了?”
“我怎么放心把你跟他留在船上,所以掉下去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把他一并带下去了。”阿恒皱了皱眉,“没想到那个小东西水性还不错,等我好不容易把他摆脱了,一上来,你跟船都没了。”
我把他看了个遍,只见人衣裳虽湿着,但身上并没有外伤,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那个艄公怎么样了?”
阿恒冷哼了一声,“那小矮子一下水就跟泥鳅似的,被他逃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这处洞穴像是个天然的石洞,四周乱石环绕,岔路众多,不由那个艄公带着,倒真是不好出去。
阿恒却道:“我试试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不由笑了,我是被蒙着眼带进去的,阿恒却是一路尾随着船游过了一遭。我拢了拢湿透了的衣裳,却也没感受道丝毫温暖,笑了笑,“那就仰仗阿恒大侠了。”
阿恒捡起艄公的竹蒿控制好方向,将船慢慢运作起来,周围还是黑的厉害,但火折子湿了个彻底这会儿也无济于事,只好缩在船尾听从阿恒摆布。
明明都是落了水,我这会儿冷的厉害,上下牙直打架,阿恒却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撑篙又边又回过头来问我:“我托付给你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