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那我能上吗?”
“当然能,”那个小兵冲我咧嘴一笑,“大将军吩咐了,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我让那个小兵领着我登上望楼,这望楼高两丈有余,都有士兵把守,一上去视线一下子开阔了不少,原本已经看不见的晚霞又在天地交接的尽头露出一道残红。
不过这片残红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不消一会儿便也湮灭无踪了。
天与地都归于一片黑暗。
我皱了皱眉:“什么都看不见呀。”
那个小兵道:“大将军他们肯定是故意的,他们估计是等着天黑了再偷袭。”
我偏头看了看那个小兵,笑了:“你懂得挺多的呀,多大了?”
那个小兵冲我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大人的话,小的今年十八了。”
“你有十八?”我看着那张娃娃脸有些惊讶,片刻后明白了,“谎报了吧?”
那个小兵面露囧色:“你们怎么都能看出来?”
我问:“还有谁看出来了?”
“大将军呗,”小兵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大将军从来都不带我上战场,每次都是留守营地。”
从了军就能跟着吃军粮,拿军饷,有些穷苦地方孩子多了养不起,便把孩子虚报几岁,早早送去军队,家里省了负担,也能让孩子有口饭吃。我打量着他那张稚嫩的面容,鼻子眼儿显然都还没长开,猜测道:“你有十四?还是十五?”
小兵挺起胸脯冲我道:“大人,我就是长的小,我今年有十六了!”
“十六了……”当年阿恒从军的时候也是十六,大狗子跟着阿恒走的时候也差不多十六。
“我家是渝州的,那里山多水也多,我爹死的早,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娘织布把我们仨拉扯大,过的十分不容易。”小兵毫不设防地就把家底透露给了我,“后来这边就打起来了,大将军到我们寨子里征兵,我想都没想就报名了。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大将军那样的人,等我出息了,就骑着高头大马回去,把我娘还有弟弟妹妹都接过来,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他们了。”
我看着这小兵,一脸向往神色,就跟当年破庙里指点江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一样。
小兵在我的注视下渐渐羞红了一张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大人见笑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笑你,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些旧事的主人,如今已经长成他想要成为的样子了。
远处的山谷里突然迸发了一点火光,小兵眼力尖,立马兴奋道:“打起来了!”
我极目远眺,只可惜,离得太远了,我只看见那一点火光迅速蔓延,逐渐交织成一片火海,先是几方势力各自为战,接着有一条巨龙渐成包围之势。
猛然间一团巨大的火光将巨龙撕开了一道缺口,声势震撼,我在这边都能听见些许。
我问那个小兵:“那里是什么?”
“是火药箭,以前他们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后来有一队黑甲兵加入了他们,还给他们带去了好些火器,”小兵愤恨地咬牙切齿:“都是那些黑甲兵,不然这场仗早就打完了!”
那些黑甲兵应该就是陈楚山的队伍,一年前小莺儿来信说陈楚山的人又试图通过锋斥来游说阿蛮背誓,跟吐蕃一起攻打大周,被阿蛮揪出了一条隐藏在突厥内部的陈楚山的暗线,一举拔除了。陈楚山又企图越过突厥跟回鹘联系,也被阿蛮截获下来。现在吐蕃是陈楚山唯一的倚靠,所以也算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当年对仗王庭的时候就出现过火器,当时我们就猜到陈楚山可能利用当初在河东试验的那批火器偷师,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火器。
“咱们的火器呢?”我问道。去年的田税收上来之后我特地拨了一笔款子用于给西南添置火器,就是为了防备陈楚山,但目前看来并没有用上。
小兵摇了摇头:“可能是大将军觉得奔袭带着火药箭不方便?”
火药箭装填不便,我看着那条巨龙借着空隙又开始聚拢,正定睛瞧着,直看的眼睛酸涩,偏了偏头看向暗处。
这一看不要紧,直看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不远处的山坡之下,一支队伍正黑云一般慢慢聚集,与夜色融为一体,正在逐渐逼近。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远处的火光处,竟没人发现那块地方。
我急忙问那小兵:“今日是谁留守营地。”
小兵也被我吓了一跳,愣了愣回道:“滕……滕将军。”
我赶紧道:“快去通知滕将军,有人夜袭!”
随着我话音落下,营地里突然灯火大亮,一队人马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滕子珺领头,军容整齐,显然是早有准备。我这才发现一直以来空空如也的营地里竟然藏了这么些人!
滕子珺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升起吊桥,弓箭手上女墙,再把咱们的秘密武器推出来!姥姥的,总算有人来偷袭营地了,老子总算有用武之处了!”
我和小兵从望楼上下来,看见滕子珺正在安排布防,我没敢上前打扰,倒是滕子珺先过来了,“小书,你先回营帐里躲躲,这里交给我。”
我点了点头:“你早就知道他们要偷袭?”
“大将军猜到的,”滕子珺道:“你觉得阿恒会把你放在营地里就不管不顾了吗?这是他们最后的反扑了,势必会拼死一搏。你在营帐里别出来,万无一失,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