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狭窄的病床上只有白色的床单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枕头放在床头,床单铺展得十分平整,看样子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病患躺在那里了。
简十三忽然想起了什么。尽管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惊鸿一瞥,但有些记忆的画面如同镌刻一般清晰不忘。他走到病床的床头,伸手去拿那张床位卡。
病人姓名和病因两行是空白的,而病床号那一栏,则清晰地印着两个黑体阿拉伯数字:13。
&ldo;我曾经也躺在这张床上过,对吗?&rdo;简十三不动声色地将床位卡重新插好。
男子没有犹豫,轻轻点了点头,看样子不打算隐瞒任何事情。
&ldo;但并不是因为颅脑外伤这个病因,对吗?&rdo;简十三又问。
男子微微一笑,得体而礼貌:&ldo;我曾经在世界上最顶尖的医学院学习了七年,毕业后进入著名的医院成为一名全科医生,接触过不计其数的特异病例。但坦白说,我完全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种病因。&rdo;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生病。我是因为在几千年前中了散魂术。即便是这个地球上最优秀的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吧。简十三默默地想着。
&ldo;我昏迷了多久?&rdo;简十三问道。
&ldo;从我接手你的病例开始,你昏迷了整整八个月。&rdo;男子说道,&ldo;但据说之前你已经昏迷了超过两个月了。&rdo;
&ldo;你从谁那里接手的我?&rdo;简十三问道。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能让这么厉害的医生跑到月桂路75号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陪了他这个昏迷的陌生人八个月,那个在幕后操纵的人一定很厉害。而且他隐隐觉得,那个幕后的人很有可能和老冉、游牧的失踪有关系。
谁知男子却摇了摇头:&ldo;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每个月会给我很大一笔钱,即使像我这么不缺钱的人,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rdo;他微微撇了撇嘴,似乎在自嘲,&ldo;而且,他们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治好你,他们只是让我守着你,防止你的病情恶化。&rdo;
&ldo;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接受的,这个条件的确无法拒绝。&rdo;简十三挑了挑眉。
眼前这个男人,是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默默陪了他八个月的人,是那个他每次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就会在脑海里冒出来给他安慰和力量的人,他对他没有恶感。
男子听到简十三理解他的做法,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ldo;谢谢。&rdo;男子淡淡地说道,&ldo;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我的病人里昏迷时间最长的,没想到,你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我的工作结束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估计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想和你道个别。&rdo;
男子终于说出了他让简十三来这里的目的。
&ldo;是我该谢谢你。&rdo;简十三很诚恳地说道,&ldo;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但你还是说了,因为你也感觉到,他们找我多半不是一件好事。&rdo;
男子的眼神从镜片后面打量着简十三,但并没有不尊重人的感觉,他把自己的目光控制得恰到好处。
&ldo;你果然很聪明。&rdo;男子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赞许,&ldo;看来长时间的昏迷并没有影响你的大脑,我很欣慰。&rdo;
男子转身向客厅走去,似乎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他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穿上身上,一丝不苟地扣好黑色的纽扣。
&ldo;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rdo;简十三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男子缓慢地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ldo;因为最后一个病患还没有醒,他们就把他带走了,之后也再没有昏迷的人被送来,我的工作结束得很突然。而且……&rdo;
他走到玄关处,从玄关柜上拿起一双黑色的羊皮手套慢慢戴到手上:&ldo;而且冉文华临走之前给我发过一条信息。&rdo;
简十三用了五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冉文华就是老冉。
是了,老冉和游牧肯定也认识眼前这个医生,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ldo;老冉给你发什么了?他和游牧去哪儿了?&rdo;简十三问道。
医生回答道:&ldo;他没有告诉我他们去哪儿了,我也并没有问。老冉……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rdo;
简十三觉得一瞬间很迷惘,就好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被扔在了一片无人的荒野里,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这个答案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此时被印证了,却又让他难以相信。
老冉和游牧,这两个人是不是从此就消失在人海,再也见不到了?
他知道老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他其实早就放下了,不再怪他们了。
医生打开门掀开棉门帘走出去,一股冬日的冷气吹进来,扑到简十三的脸上,让他略略清醒。
他追出去,在小院里问医生道:&ldo;济南齐鲁医院,是真的还是假的?&rdo;
医生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但还是回答道:&ldo;真的,你曾经在那住过一个月,后来才到了这里。&rdo;
医生走到院门口,将门推开半扇,侧着头说道:&ldo;十三,从今以后,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rdo;
医生的声音在凛冽的冬风里听起来,有一种格外的温暖,就像头顶的那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