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另一只手的手指叩在腿上,眯着眼笑:十七岁那年,终于是天下太平了,南蛮北夷都打退了,我以为我从此可以丢下这重担子去逍遥了,又被老头子叫回了京,又扔一个小皇帝给我。
她眺望着远方。
我们全家,就为了他当年欠太祖皇帝的那一块饼子,一个个死得前赴后继,最后连他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她摇头,笑得逐渐寡淡下来。
为什么一块柄就能叫她祖父奔命四十年,对着上下三代帝王忠心耿耿。
她不明白吗?她真的不明白吗?
宋隽的目光悠悠远远,望着星子下的这一片太平安宁,天下为己任,治国安邦平天下,士为知己死,多少道理她都懂都明白,她也确实做得很好。
可老爷子遇见了他的知己,上位的帝王却只是个
是个弟弟。
宋隽哂一声:我家老头子志向高远,一心为国。我这辈子从没有过那样的志向,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立下那样的志向,找到我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推上这条忠君爱国的路来了。
她偏过头:赵大人,我说了这么多,跟我聊一聊你父母罢。
如此星辰如此月,她忽然絮叨这么多,不只是为了适才欢爱时候,赵徵随口一问,还因为看着这光景,忽然想到那一遭赵徵病倒,她来探望时候,听人说赵徵病倒,是因为父亲留下的最后几副墨宝被毁。
她的那些子过去被他摸索得清晰,可他的呢?
他过往经历的那些,她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地跟他四目相对,亏得很。
我父母?
赵徵躺她身边,抬着眼看星子:我小时候不是很聪明,或者说家里旁的孩子,幼时过于出挑,年纪轻轻就晓得自己捧着书朗朗背诵,我却总被母亲惯着,玩得像泥猴,每每家宴,被家里长辈拎着训斥。
我父亲于是拎着板子要来教我背书,他早些年文采很出众,哪怕不是世家子弟,大约也能考个探花郎回来。
赵徵指一指自己脸:你只看着我,想我父亲生得什么模样就好了。
宋隽盯着他看了半晌,由衷赞:你这相貌,的确当得起探花郎。
赵徵笑一声,勾她后颈,亲她眉骨:好眼力。
他语气慢悠悠:我父亲在书房教我背书,窗外临着湖,蛙声聒噪,我父亲教我两句书,自己先探头往外看,我也跟着往外看,最后我们两个都混迹成泥猴儿,我母亲担心我父亲恼了打我手板,借着送茶点的借口来看我,见我们两个的模样,气得作势要拿茶盘砸我父亲,一边砸,一边训斥他,我便知道你肯定会把儿子带坏。
宋隽跟着笑出来。
赵徵说:结果我们捉的青蛙跳了出来,我母亲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些黏黏糊糊的东西,差点吓得哭出来,又怕在我面前哭丢人,最后还是父亲哄着她,然后两个人扭过头来,一起训我调皮。
后来我略大了两岁,也就懂点事儿,学得用起心来,我父母对我没什么期待,只想我能平平安安长大,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什么烦心事就是最好的。他们见我学得卖力,便每天八百遍问候我,送茶送点心,踏青放风筝。最后被族长训斥过,才知道原来我是真的想学,不是想在亲戚里面给他们长脸,故意逼着自己学习的,也就放任我去读书了。
再后来呢?
宋隽望着忽然沉默的赵徵,他嘴角笑意被风吹出一重料峭的寒。
再后来,他们死在了叛军手里,也就没有后来了。
因为父母都去世所以没法见家长的两个人交代交代家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