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子虽在东院当差,但她们一家在信国公府算不得多有脸面,她儿媳妇的差事还是花了银子托人求来的,算是个实实在在的肥差,一家子老小的吃穿嚼用,大半要靠她儿媳妇,这会儿赵婆子见谢宝扇特地问起,便道:“托姑娘的福,管事谈不上,上头还有太太的陪房刘忠家的呢,我那儿媳人虽笨,倒还算踏实,姑娘好端端的问起她,莫非是她哪里无意冲撞了姑娘。”
她小心翼翼的觑着谢宝扇,谢宝扇拍了拍账本,问道,“你是太太院里的人,你儿媳妇又在厨房当差,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这几个月厨房的采买花销远超从前,这是甚么道理?”
赵婆子一阵不自在,若是前几年二姑娘不得势,她问她这话,她胡乱推诿就应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太太打发她来时,特地叫她到跟前儿嘱咐,让她用心干活儿,莫要得罪了这位二姑娘。
赵婆子思量片刻,说道,“姑娘恕罪,我儿媳妇虽跟在刘忠家的做事,不过我一向不打听厨房的事,这事我并不大清楚。”
谢宝扇听了她的话,脸上一沉,冷笑着说道,“你不必装糊涂,我虽说刚跟着大奶奶管家,府里这些大小管事们的传闻我可听过不少,举凡采买补给,就没有不贪墨银子的,分明做的是欺上瞒下的勾当,还称之为规矩。”
她说罢,盯着赵婆子瞧了一眼,说道,“我本是个姑娘家,临时被太太叫来给大奶奶打下手,你们所谓的那些规矩我也懒得过问,只是你们贪得也太过了,再这么不闻不问,只怕你们要把整个信国公府搬空。”
赵婆子唬得汗水涔涔,她对谢宝扇说道,“姑娘,我当真不知道呀。”
谢宝扇指着她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想必是这些日子府里忙着给老太太办丧事,老爷和太太一时看顾不过来,你们趁着这空子就装神作鬼,尝了甜头尚不知足,越发的得寸进尺,这事我看我也管不了,明儿就回老爷和太太,叫他们来定夺。”
赵婆子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儿,岂会不知采买的那些事儿,便是她儿媳妇也从中得了不少私利,这会儿一听谢宝扇要向老爷和太太告状,她就怕搅黄了自家的差事,连忙说道,“二姑娘,求你超生,我儿媳妇原是帮着做些粗活,上面让做甚么就做甚么,纵是得些三瓜俩枣的好处,也是那些大管事们赏的,不干我们的事呀。”
谢宝扇重重的拍着桌子,唬得赵婆子浑身一抖,她指着赵婆子说道,“还敢扯慌,八月份厨房单是买盐一项就花费三百余两银子,这还叫三瓜俩枣,敢情你们这是要把盐当饭吃呢,你不知情不打紧,明儿叫你儿媳妇去上房,让她当着大奶奶的面前好好分辩。”
赵婆子瞅了谢宝扇一眼,她道,“姑娘原来是说这事,这个我也听我儿媳妇说过两回,这全是老爷和太太吩咐的,底下人是奉命行事。”
她会错意,只当是她儿媳妇贪银子的事被查出来,此时听说是为了别的事,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宝扇依旧沉着脸,她把账本翻开,问道,“这么说,八月府里一次买进五百石粮食,也是老爷和太太的主意?”
赵婆子陪笑着回道,“姑娘这话说的,要没老爷和太太发话,谁敢自作主张买这么多粮食。”
谢宝扇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朝着银环看了一眼,叫她给赵婆子端了一个凳子,说道,“竟是我错怪了赵嬷嬷,我就说呢,赵嬷嬷家中几代的老人,断不能做出这等的事。”
赵婆子坐下,屁股却只敢坐一半,她对着谢宝扇表白心迹,说道,“二姑娘说得是,老爷和太太宽厚,就算给天大的胆子,我们也不敢欺瞒主子。”
谢宝扇又问,“老爷和太太叫人采买了这么多的粮食,可曾说过是何缘故?”
赵婆子说道,“我们底下的人只懂听差办事,老爷和太太说甚么,咱们就办甚么。”
信国公府阖府三百余口人,一个月的米面杂粮要吃用一百石,八月份采买了五百石,九月份又补进了一千石,况且是在秋收前采买,这个时节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再等上一个月,庄上收了粮食,送上来不好?为何偏要赶着买这高价粮?
谢宝扇暗自思忖半日,她问银环,“今年庄户上的把头们送了收成没有?”
这事赵婆子知道,她在东院当差,消息比别人更灵通,赵婆子对谢宝扇说道,“几个把头上个月就来了,收成也按时送到,只听闻收成比往年少了一半,把头们说今年雨水不好,到处都在闹灾荒,有的地方还饿死人啦。”
谢宝扇心头一沉,去年丰收,帝后还到末山秋狝庆贺,今年就饿死人,庄户人家看天吃饭,遇到老天爷不赏脸,百姓们食不裹腹,没有家底儿的人,就会成为流民,不过,这些惨象在京城里是看不到的,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知外面有人正在被饿死。
谢宝扇想了一阵,问道,“把头们说收成不好,老爷和太太可曾说过甚么?”
赵婆子说道,“老爷和太太倒也没怪他们,只说叫歇上一冬,明年的事再说。”
谢宝扇问道,“太太那几个铺子上的买卖还好吗?”
赵婆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心想她怎么忽然打听起太太的私产,这些事都是太太的心腹人在照看,赵婆子说道,“家里几个铺子是老爷和太太的人在管,姑娘若是要问,明儿可问刘忠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