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弹劾他的折子,李善一个字也没看,倒是谢宝扇差人要了过来,挑着要紧的阅过再送回宣政殿。
谢宝扇端坐着,笑道,“左不过是那些话,翻来覆去,没甚么新意。”
冬日天冷,谢宝扇的宁寿宫早就烧上火盆,李善站在熏笼前暖手,不屑的说道,“他们也就剩下耍嘴皮子的本事。”
研制火铳进展缓慢,那几个泰西人会打火铳,但在制造火铳的原理上则是一窍不通,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摸索。
不过,李善也没让他们闲着,他已经当众识破这些人的身份,冒充一国使臣,在泰西是甚么罪名不清楚,在大邺足以判除斩立决。
那些泰西人被投入大牢一连关押半个月,直到饿得半死才放出来,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他们几个人,识字得送到鸿胪寺帮着译制泰西著作,目不识丁的送到工部帮着实验火铳。
同时,福建总督渎职失察,年度的考评是不用想了,摄政王一道旨意,将他斥责一顿,命他搜罗会泰西火铳的技师来将功折罪,这且不必一一细提。
李善烤热了身子,谢宝扇叫人给他上茶,问道,“工部的火铳可有进展?”
李善喝了一口热茶,惬意的说道,“我没问。”
他深知这一二年是见不到成绩的,朝廷大臣非议的人太多,就连徐绮儿都向他进言,劝他暂缓火铳研造一事。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工部那些老油条都不想沾惹,钱桑不怕吃苦,主动将这差事揽了过来,下定决心要造出比泰西人更厉害的火铳。
谢宝扇对他说道,“殿下不如下旨,命令各州府举荐匠人进京,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但凡有利益驱动,总能想出无数法子。”
况且配制是一门精妙的学问,这技术自古以来就有,往日没人重视,如今要做火铳,只要是有用的人才,都应该纳入到朝廷里。
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招来更多反对的声音,李善却顾不了许多,一旦开始,就容不得失败。
李善靠在圈椅里,整个人放松而舒心,他道,“朝廷里的有些人,尸位素餐,是该要动一动了。”
谢宝扇抬头看他,仍是那句老话,“这些豪门世族的权力太大,适当动一动未尝不可,多少能叫他们有些忌惮,但是不可太过,这些世家彼此互为依仗,关系盘根错节,殿下动得太狠,就怕招来他们的反抗。”
李善自是知道这些道理,治大国如烹小鲜,他得耐住性子,方能斗过那些老狐狸。
喝了半盏茶,李善看着谢宝扇,他目光微沉,说道,“明年开春,我许是要往天津和宁波走一趟,到时朝堂上的事,恐怕就要交给你。”
谢宝扇听他这么说,连忙坐出起身,她问道,“殿下出京做甚么?”
李善没想过要瞒她,他道,“天津的陈家和宁波的魏家,是大邺朝最负盛名的造船世家,我要亲自过去看看,咱们大邺朝的船,到底能不能经得住远洋的风浪。”
谢宝扇吃惊的说道,“殿下想要放开海禁?”
当日,他曾说要打造大邺的舰队,出海远洋,那些大臣何曾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舰队出海,需要消耗无数的财力和人力,这几年大邺周边并不算安宁,接连天灾,以致国库空虚,他前不久刚说要建造火铳军,如今又要打造舰队出队,户部尚书吴谦可没点石成金的本领。
谢宝扇只看他坚毅的神情,就知他是认真在规划此事,想到这里,她心里沉甸甸的,说道,“殿下鸿业远图,一心为了大邺朝的江山,我虽是一介妇人,只要殿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李善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轻声说道,“研制火铳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放开海禁,远洋和他国进行商贸,还有盐法改革,土地改革,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要记住,我做得任何一件事都没有私利,也不会伤害到你和皇上。”
谢宝扇心口一热,竟说不出话来,一时室内安静无比,半晌,她才移开双眼,垂眼说道,“殿下的话我记住了。”
李善露出一丝笑容,显得心满意足。
李善在宁寿宫坐了半日,便准备回宣政殿,就见银环行色匆匆进来,李善问道,“出甚么事了?”
银环朝着李善行了一礼,说道,“慈宁宫传话来,母后皇太后恐怕不大好。”
李善皱起眉,他问道,“太医去看过没有?”
自从入冬以来,杨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谢宝扇常去看望杨氏,李善却没去过,太医说杨氏的身子早就败坏,无非是在熬日子罢了。
银环答道,“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去了。”
李善面色沉静,吩咐银环,“你去告诉你主子一声,我在这里等她,和她一起去慈宁宫。”
银环进殿传话,不久,就见谢宝扇换了一身衣裳,扶着银环的手出来,二人来不及多说话,彼此点头,便坐上辇轿前往慈宁宫。
冬日萧索,长长的仪仗队庄严而沉默,谢宝扇坐在辇轿上遥望远方,寒风朔朔,天边黑乌滚滚而来,一场暴风雪就在眼前。
最终,仪仗队停在慈宁宫前,谢宝扇和李善进到宫门,早有宫人等候,太医院的御医得知圣母皇太后和摄政王驾到,一起出来迎接,冷清许久的慈宁宫竟然久违的多了些许人气。
他二人进殿,李善问御医,“母后皇太后的凤体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