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门,继父赵学农像一尊佛陀一般坐在长沙发正对电视机的中心位置,就跟乔圆圆早上出门时的姿势、位置,一模一样,半点不差。
而李老师正在忙里忙外地拖地、擦桌子、叠衣服,仿佛是赵学农请来的住家保姆,而乔圆圆则是住家保姆的拖油瓶。
乔圆圆低头换鞋,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妈。”
李老师的脸瞬时间黑了三个度,对着玄关里驼背耸肩的乔圆圆冷哼,“还知道回来?一天到晚忙忙忙,也不知道忙什么。我看别人家小孩考了公务员都清闲得很,怎么就你那么多事儿?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呢,你倒还有心情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工作搞得再好有什么用?你就算当区长当市长,一个女人,婚姻不美满,事业再好都是白搭,出去也没人看得起你!”
一吨tnt的当量,炸得乔圆圆愣在门口,连委屈都来不及委屈,只卑微又疑惑地问李老师,“妈,今天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我帮你骂他去!”
李老师把手上那件叠了一半的蓝色秋衣往沙发上一扔,气冲冲地走到餐厅,一屁股坐在餐椅上,就等乔圆圆前来自投罗网。
开场一贯都是先拍桌,“啪”地一声,“还能有谁?还不是你!”
“我?”乔圆圆一头雾水,听训似的走到李老师跟前站直,“咱们俩可一整天没联系呢,我怎么就给你气受了?”
“怎么不是你?”李老师瞪圆了眼睛,提高了嗓门,“要不是你挑三拣四,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拖到现在还不结婚,我用得着听他们那些鬼话?都什么东西!”
“他们?谁啊?你今天不是去跟老同事打麻将了吗?怎么?输钱了不开心啊?”
“放屁,你妈我是那种输了钱就不高兴的人吗?还不是你王阿姨,嘴巴多得要死,打牌就打牌,非要问我上次她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余怎么又没消息了。我说你自己有主意,好得很,这下个个都来教育我,女孩子不能太挑,挑来挑去,什么都捞不到,搞到最后三十好几嫁不出去,给别人当后妈人家都不要。说我,好好地,费钱费力地养个女儿,到头来要到亏钱。让我多劝劝你,女孩子总是不谈恋爱,要变态的。你说我气不气?”李老师说着说着开始捶胸口,两只被蓝黑色美瞳线衬得时时刻刻都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乔圆圆,“我看你就是油盐不进,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人家给你介绍你还挑三拣四的,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有对象你就烧高香吧,再过两年没人介绍了,我看你怎么办!”
王阿姨介绍的,不就是上上回那个“棺材板”吗?乔圆圆偷摸翻了个白眼,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可是王阿姨介绍的那个,离过婚…………”
“离婚!但是没孩子!那就跟谈恋爱分手一样,这你也挑?”李老师立刻高声反驳。
乔圆圆道:“可是据我目测,他没超过一米七,但是体重过二百了。”
“胖了可以减!”
“可是……他长得像猪,真的,猪鼻子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猪鼻子…………”
“你以为你自己长得多好看?退一万步讲,再好看有什么用?马上就三十了,人家是怎么说的?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三十一枝花,人家一枝花能愿意跟你个豆腐渣相亲,你还挑来挑去爱理不理的?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乔圆圆?啊?你答我话,别闷着个头,回回骂你你就一个屁都不放,个死犟死犟的样子跟你爸一点不差!乔圆圆,你知不知道,妈妈催你结婚都是为你好,不然你将来死了都没人烧!你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识好歹!”
“妈!”乔圆圆突然抬头。
“干什么!突然这么大声喊我。”
“没什么…………”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乔圆圆心里只剩下一句“算了”,“你骂完了没?我明天一早还有会,去洗澡了。”
李老师冷下脸,“我看你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为你操劳一辈子到退休还不够,还得操心你的个人问题,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叛逆,我们当年那不是见一面就定下来了,还不是好好的!”
你自己还不是自由恋爱…………
这句话乔圆圆不敢说出口,只能默默在心里反驳。
她转身去洗澡时,瞟了一眼长沙发,她的继父赵学农果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正中央,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即将三十岁的乔圆圆不敢在李老师面前哭,只趁着洗澡水声,在浴室悄悄地、短暂地哭了一场。回到卧室,准备开手机看看区政府附近的房屋出租信息,却收到老刘的三条六十秒语音。
第一段怎么怎么改。
第四段如何如何调整。
最后总结要怎么怎么。
永远不要指望你的领导会自己改文件,或者尊重你的休息时间。
乔圆圆抓狂地把一头长发挠成鸟窝,叫也不敢叫,怕惊动了李老师又惹来一顿骂,只得咬紧牙关捶床,捶完之后认命地爬起来干活。
十一点,手机屏幕亮起来。
“晚安,我先睡了,明天要开招标会,你也早点睡。”——钱三平。
乔圆圆瞄了一眼,不想回信息,她对李老师的话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什么钱三平张三丰,她一个都不想见,她就要一个人,当个老姑娘,开开心心跟这个世界作对!气死那帮老姑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