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却累得眼睛都半阖上,眼下一片青黑。看到自己从小陪伴长大的皇帝如此,林知只能匆匆低下头去。
“林知,”穆渊行忽然说:“你觉得,我待他如何?”
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林知踌躇一瞬。
“对不明身世的残敌之子,您过于仁慈,不够心狠。”
“但若是对与自己相关联的亲生孩子,您…”
林知顿了顿:“…的确失格了。”
穆渊行笑了笑,这笑容里没有笑意。
“那天,他的死讯传回来时,我第一次去看了他的医疗报告,”穆渊行轻声说:“以前我只当他不存在,我没有孩子,穆家也没有第二人,皇室更没有继承人。”
“但那天我去看了。营养不良、发育缓慢、精神力薄弱亟需修复……上面说他或许活不到三十岁。”
“他三岁时的报告,里面说,他同我——”
话不用说完,林知也听懂了。刹那间他紧紧咬着齿列,忽然跪了下去。
“陛下节哀,”他说:“殿下已经、已经……”
连林知都说不下去。更何况穆渊行呢。
于是皇帝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下雪了。”
林知顿了顿,抬头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灰暗的天空。黯淡的天际,只有厚沉的云无边无际地延展,而根本见不到一粒雪的踪迹。
哪里有雪?林知迟疑地看向穆渊行,却忽然晃了晃神。
他第一次——上百年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穆渊行。这一瞬间林知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
穆朝是这个帝国唯一的皇子,是唯一的继承人。是穆渊行唯一的孩子。
而现在,他死了。
于是这位皇帝,这位功绩与暴行齐名的皇帝,才会对着没有一点雪的窗外,露出寂寥的、茫然的、甚至含着一点点痛苦的表情。
“林知,”皇帝的声音这么轻:“我或许做错了。”
听到这忏悔的瞬间,林知就明白,不止往前百年,或许往后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他都不可能再看到这样的穆渊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后悔比草贱。
第42章诘问
三月初,春寒料峭时。
时隔两个月,顾留钧终于能出那间不见天日的地牢。他换上一件白色的制服,第一次没有佩戴代表大公身份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