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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3页)

妈妈又不在,我打回去,能找谁?我比得很随意,视线半涣散的浮在半空,不在乎父亲看不看得懂。

父亲在外面风流了大半辈子,一直都很小心,没想到遇着一个手腕高竿的小酒女,据父亲辩解说才睡没几次呢,谁知这个这么争气,没几次该出的事还是出了,用了保险套,却还是玩出一条命来了。

就是不知道生下来是小么弟,还是小满妹?总之,小酒女避开父亲直接找上门了,我母亲看了她的產检报告后伤心了,这回连祖母也没能留住她,包袱款一款眼泪擦一擦,母亲随机性的三个舅家里轮流躲,谁去找她,她谁也不见。

包括我。范源进开车载我,将三个舅的家都突击过了,最长等一天最短也有五六个小时,硬是候不来母亲端庄纤秀的身影。

父亲又说又比的,见我不拿正眼看他又拍我的腿,再比我的视线又飘开,比到后来他也不比了,似乎觉得很无奈,拿起座机就开始拨号。

国中毕业前,父亲管教我很严,考试考不好,态度不恭敬,让他看到了可没少拿藤条抽我小腿肚。现在我成年了,事业上还挺能帮他的,他对我抽不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父亲之于他老婆,那是讨债鬼一般的存在;于我,却是命中的福星。

他给我一半的生命,一路抽出我的好成绩,抽敛我的坏脾气。现在不抽了,却总在无意间帮我追我老婆,就凭这一点,他就算有万般不是,我也愿意奉养他终老。

父亲电话掛上后,拿着房东留给他的钥匙站起来就往外走。十几分鐘后他拎着一袋热食返来,放在茶几上又进厨房拿餐具出来,我厌厌的看他佈出简单的一餐水饺与小菜,撇开脸,不想去接他递过来的筷子。

过了一小会儿,父亲写了张字条塞我手里,我本来不想看的,眼尾馀光却看见他用掌根抹过脸,在眼角留下水光。

『爸爸不知道你的烦恼,爸爸不够关心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我看着看着,突然也觉鼻酸,却已无泪可留。

我的情意,留不住,在思念间,后悔间,全化成泪水流乾了。现在泪腺无用,人也快烂光了,范源进回不回来原谅我,好似不再那么重要了……

趴进沙发里开始昏睡,我不在乎时间的流逝,只知我还没睡够,突然有股蛮力扯起我的上身逼我坐起来,我神识还浑沌着眼睛来不及挣开,一道火辣就从我脸上袭来,将我的三魂六魄全都打回原位!

(二十五)

是谁打我?只一巴掌就打得我头晕目眩,张开眼一片黑,一堆白的金的大小星星在我眼前的黑幕里乱转。

不太可能是父亲。他因外遇对象逼走母亲的事,在三个孩子及儿媳妇面前威严大失,快抬不起头来的他哪来的底气,这样对待替他卖命卖得差点掛在日本还是中横的我?

「你就是这样孝顺你爸的?你长这么大,连煮过一顿饭给董事长吃都没煮过,老人家辛辛苦苦走路去给你买,你居然好意思不吃?」左耳被塞进助听器,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像把锋利的刀剖开我的胸膛,话的内容像一隻兇猛的手拧住我的心脏,让我好不容易痛到习惯的心房剧缩再起,疼得我冒冷汗。

眼瞼眨了又眨,我逐渐恢復正常视物的能力,当我看清楚是谁打我,一双铁掌又錮紧我的胳膊,将我从沙发拉起来往浴室拖。

是他回来了,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告诉我,不带雀跃之情,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他将我推坐在马桶盖上的同时,我也伸手去扳他的手指,脸往门外一偏,以眼神要他退出去。

他咬紧牙的看着我,似乎想说又打住,手是放开了,却是帮我脱衣服。

出去,我自己洗。我用仅剩的力气推他胸膛,他没被我推开,伸手又要来摘我的助听器,被我甩手拍开。

「不然我来吧,麻烦范先生打果汁……」父亲出现在门边开始解袖扣准备挽袖子,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塑胶袋,是几颗苹果跟柳丁。

「不、用。」伸指比向门口,我听见自己即将失去耐心的口气:「都……出去。」

「好,好,你洗好澡就出来,我给你榨杯柳橙汁。」手不动三宝的父亲比我还少爷,临走前提起水果向范源进使个眼色示意他跟上他。范源进在我父亲面前一直是模范员工,当然不好拒绝他。

整间浴室很快的只剩我一个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里的虚弱、不安与急促,都听得毫发毕现。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的走向莲蓬头,打开水阀我不管水冷还水热直接就地而坐仰起头,让水流的衝击协助我醒脑。

自从懂事后,我就很排斥有谁怜悯我,更不要谁来让着我,潜意识里不愿承认自己有缺陷,不想与眾不同,偏生与眾不同,我只好用自立自强的外壳保护我特别脆弱的内心,自矜自傲的保护色,主要是为了掩饰自卑自嫌的内在。

我的好家世、好学歷,一直把这层保护色维持得很好。

直到我遇上范源进。

直到我在不知不觉间,向他逐渐揭开我的保护色,让他最后能随便一拧就直接拧到我的心,将我拧得痛不欲生、出血不止,致我于万死不復的边缘。

不能再这样了,我对自己说,你对他说过多少次我爱你,他可曾回过你一次?

哪怕是以开玩笑的方式,哪怕只有一个字。

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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