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人说得有声有色,民不与官斗,沈聪在赌场挣的是黑心钱,眼下得罪当官的,往后的日子不好过,肖氏和邱艳说这些的时候,邱艳正在院子里晒棉被,昨晚大丫尿床,棉被湿了,棉被不能洗,洗了就坏了,邱艳打湿了水冲散尿味,放太阳下晒着。
听了肖氏的话,邱艳扯着棉被的手一顿,蹙着眉,盯着肖氏一张一翕的嘴唇,有片刻的恍惚,好似听不真切,问道,“谁挨打了?”
肖氏语声一滞,但见邱艳脸色灰白,呼吸都轻了,炯炯有神的目光此时黯淡无光,不像是担忧,更像是傻了,肖氏舔了舔嘴唇,哎哟声道,“瞧我这烂嘴巴到处说,镇上什么情形我也不知,还不是听外边人说的,艳儿,你心里别害怕,听听就是了,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邱艳脑子一片空白,怔怔的又问了遍,肖氏被邱艳盯得心里打鼓,索性如实道,“还能是谁?聪子在镇上得罪官老爷了,官老爷不肯收聪子挑去的粮食,还派人打了聪子……”
说到后边,肖氏声音低了下去,暗道,沈聪不把人放眼里,眼下,轮到他的报应了,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
邱艳身形一跄差点摔了下去,逢出门干活的邱老爹回来,他也听到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了,扛着锄头匆匆忙往家赶,看邱艳双目无神,脸色发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肖氏大嘴巴,村里丁点的事情就爱大声嚷嚷,念及此,他斜睇肖氏一眼,气肖氏管不住自己的嘴,好的坏的一股脑往外说,他扔了手里的锄头,上前稳住邱艳,“艳儿,你别听你二伯母胡说,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知道,爹现在去镇上看看,你别慌。”
邱艳愣愣的凝视着邱老爹,见其头上生出好几根白发,稳了稳心神,继续晒棉被,安慰邱老爹道,“爹,您去镇上帮不了忙,衙门里负责收粮食的师爷是厉害的,今年和去年的粮食,颜色大不一样,一眼就看得出来,咱家从来不敢滥竽充数,怕是弄错了。”
听她语气不紧不慢,邱老爹叹了口气,人云亦云,如今沈聪挨打的事儿在村子里都传开了,他不去镇上看看,心里放心不下。
“爹,村子里口碎,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聪子真有事儿,定会让刀疤传个消息,刀疤他们没来,说明事情不大,您别听外边说什么就是什么,聪子挨打,我是不信的。”说完,拍了拍棉被,抱起旁边凉席上玩耍的大丫,转过身,将大丫递给邱老爹,“爹今日不去地里的话带着大丫,我去河边洗衣服。”
镇定冷静,丝毫不像有事的样子,邱老爹怔了许久,觉得邱艳说的有理,沈聪挨打,怎么不回来养伤,一定是村里人眼红他得了个好女婿,故意说三道四。
肖氏砸巴了两下嘴,欲言又止,邱艳明显是装聋作哑,大家去镇上排队缴税,怎么可能看错了,沈聪挨打就是挨打,邱艳不信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肖氏之前巴结沈聪,有沈聪为二房撑腰不假,出了事儿,不怕有人欺负,但沈聪出事,肖氏更怕是沈聪连累她们家,想明白了,肖氏待不下去了,抿着唇,干瘪解释道,“四弟啊,家里还有事情忙,你安慰安慰艳儿,我先回了。”
话完,两步并两步出了院子,好似后边有人追赶似的。
邱老爹不知肖氏的想法,但看邱艳跟个没事人似的回屋抱了衣衫出来,脸上神色恢复了红润,不似方才苍白,他却觉得不是滋味,张了张嘴,和邱艳商量道,“艳儿,不若爹去镇上瞧瞧,村子里人多口杂,任由他们胡言乱语不是法子。”
邱艳将衣衫放进木盆,拿了角落里的棒槌,安之若素道,“爹,您别担心,聪子多大的人了,哪像她们说的那样,早先我和聪子说亲,她们说什么?说您猪油蒙了心替我找那种人家,又骂聪子不学无术是倒插门,后来怎么着,出了事儿,她们不照样上门找聪子帮忙?那些人见风使舵,往后可不能和她们往来了。”
邱老爹心下叹息,听邱艳这般说,他不好继续下去,沈聪管着赌场,得罪了好些村子里的人,如何又牵扯到官老爷了,他也不知其中的门道。
邱艳抱着木盆出门,走出院门,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她劝邱老爹的话何尝不是她所希望的,沈聪离开时说了两天回来,如今过去好几天了,连个音信都没有,她心里不担忧是假的。
但看到邱老爹头上的白发,她不忍心邱老爹操心,如今背过身,她才敢悄悄落泪,低着头,边走边哭,怕沈聪得罪了官老爷,沈聪不在了,她和大丫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有邱老爹,村子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邱老爹淹死。
她娘死的时候她不记事,长大后,有人说她命硬克母,村子里,族里,都占邱老爹的便宜,就因为她死了娘,邱老爹做什么都要处处忍让,如果,沈聪有个三长两短,村子里容不下她,大丫也会受人指指点点。
思绪万千的朝着河边走,听到旁边小路上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邱艳抬起头,那些人立即止住了声,脸上尽是幸灾乐祸,村子里便是如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她低下头,想到沈聪挨了打,赌场又有人挑衅,不知怎么样了。
洗衣服,平日爱凑到她跟前说话的人躲得远远的,邱艳兀自搓着衣衫,寻思着何时去镇上瞧瞧。
洗好衣服,抱着木盆起身,经过村子的竹林,遇到进村的刀疤,邱艳眼眶一红,顾不得男女有别,急急走上前,问沈聪的情况,归家的妇人们瞧见了,都停下来,探头探脑,侧着耳朵,偷听二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