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珣寒窗苦读十余年,二十一岁得中二甲进士,算得上是年少得意。sangbook馆阁之中哭嚎数年,一朝外放为巡盐御史,薛珣便好似出鞘的宝剑,锋芒逼得朝野百官不敢直视。
待转迁江西按察使,这几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才醒悟自己竟成了圣上斩向几个皇子野心的刀子!
自古天家少有仁厚之人,今上更是用时朝天、不用朝后。这二年薛珣每每夜不能寐,思及过往、将来便忍不住冷汗连连。古来幸进酷吏哪有几个有好下场?
张汤赐死、王温舒诛灭五族、周兴流放岭南为仇家刺杀,前人种种,直让薛珣辗转反侧。待两年前薛珣上书为薛振锷求娶栖霞,而圣上不准,薛珣更是一颗心彻底凉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举为薛珣与天家结亲自保之举,皇帝不准,尽显其刻薄心性。只怕来日新皇登基,便要拿薛珣做了筏子,杀之以谢天下。
自此薛珣彻底转了心思,当日送薛振锷上武当山,临行还嘱咐其不可懈怠,来日最少中个举人以绵延家业;而今薛珣哪里还有这等心思?只盼着寻了自保之路,莫要殃及后人。
家宴散去,薛珣多饮了几杯,熏熏然被孙碧瑶搀扶下去。小姨孙紫筠在府中歇息一夜,转天早晨便驱车回了自家。
待第二日薛珣醒来,又招来薛振锷说了会子话。
此番薛珣入京为通政使,乃是大九卿之一。通政使一职,职掌呈转、封驳内外奏章和引见臣民之言事者等事宜,并参预大政、大狱之会议及会推文武官员。
类似秦汉至唐宋之公车司马令、谒者台大夫、四方馆、通进银台司、提辖诸道进奏院、判登闻鼓院、检院等职掌通转章奏机构之长官。
此职极为关要!虽不能封驳奏章,却可暗通曲款、通风报信。郕袭宋制,朝中有大学士祖内阁,若通政使与大学士一心,但有参劾奏章,大学士便能提前察知,提前部署应对之策。
前任通政使与当朝大学士于谦有座师之谊,是以于谦屹立朝堂十余年不倒。如今前任通政使外放为一方大吏,皇帝命薛珣任此职,内中之意,只怕是要用薛珣这把刀子来对付当朝大学士于谦啊。
书房之中,薛振锷将所思所想言说出来,心中颇为担忧。却见薛珣面色欣慰,看向薛振锷的目光极为赞赏。开口却说道:“锷儿到底长大了几分……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父亲此言怎讲?”
薛珣道:“于谦早年为少傅,与今上辅车相依。若无于少保出谋划策,当年谁登大宝犹未可知。
于谦为当世名臣,论名声无人可及。今上明面上是要为父对付于谦,实则此时退下,是为后续皇子留下市恩手段。”
薛振锷恍然,原来如此。此时罢了于谦官职,待新皇登基再复其官,既保护了于谦在皇权更迭之际不会参与其中,也给后续皇帝留下了辅政名臣,这帝王心思果然厉害。
薛振锷皱眉道:“如此一来,父亲岂不是逃不过,来日总要被人做了筏子?”
薛珣只是摇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都言今上刻薄,早年为父出馆阁之时就有同僚暗中点拨。奈何当日为父意气风发,只觉苦熬数年终有出头之日,可展胸中抱负。
哎,此时回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
“这官当的憋闷,莫不如辞官而去。”
薛珣苦笑道:“如今身处风口浪尖,进退不得,哪里还辞得了?为今之计,为父是当不成孤臣了,只得暗中择一皇子附人骥尾,来日才能保了身家性命。”
薛振锷略略错愕,旋即转念一想,好像也唯有如此才可避祸。
“不知父亲可看中的哪个皇子?”
薛珣笑吟吟道:“这倒要考校二郎了,二郎觉得哪个皇子可登大宝?”
先前陈德源曾评价过,言:魏王色厉胆薄,且刚愎自用;楚王有文名,偏多谋寡断,性子懦弱;齐王面似忠厚,实则心中藏奸;福郡王年岁尚小,可传闻此子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若陈德源所说不错,那魏王与楚王显然不是明主,福郡王年纪小不说,行事还太过刻薄,也算不得明主。选来选去,好像只有面似忠厚、实则奸诈的齐王才是明主?
“齐王?”
薛珣朗声大笑:“哈哈哈,二郎果然聪慧!二郎这几日不妨在这神京多转转,魏王与为父结了梁子,楚王优柔寡断,我料定二郎这几日必撞见齐王与福郡王,二郎与之交好,齐王必知为父之意。”
薛振锷犹疑道:“父亲,今上尚在,结交皇子不会惹来祸事吧?”
“无妨,都交好就是都不交好,且小儿辈行事与为父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