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有点呛有点苦,曹烨只喝了一口就皱着脸放回梁思喆面前:“不好喝。”
“我就说么。”梁思喆看着他的表情笑了一声。重新拿起那瓶啤酒时他心里稍稍打了一个突,以前没跟别人这么亲密地共用过一个水杯。
连秦亦庄都看着他俩笑道:“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我们还睡一张床呢。”曹烨说。
梁思喆拿起那罐啤酒喝了一口,罐装啤酒的开口很小,喝的时候只能在同一个位置,他脑中出现这种想法,随即心里漫上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温吞的夜风扑到脸上,带着这条巷子里的烟火气,飘到鼻腔的气味并不算多好闻,但眼下的气氛却很好。
耳边喧嚷热闹,油爆的滋滋声和食客的聊天声混杂在一起,是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市井环境。
梁思喆想这三个月其实还是很长的,回头一想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吃腻了老杜面馆的红油冷面。
可以轻车熟路地爬上蓝宴的天台。
看了几十部片子。
啃了好几本专业书。
小白遇上了凯撒还怀上了小小白。
夏天从开始进入了尾声。
突兀闯入自己生活的少年变得难以割舍。
明明出处都是时光流淌的痕迹,但想起来还是觉得一眨眼就过去了,恍然间背着曹烨站在老杜面馆门口,哀莫大于心死地望着巷尾蓝宴的那一瞬,似乎才发生在刚刚过去的昨晚。
人生中好像没有哪个夏天过得这样有滋味,西瓜、汽水、天台,还有难以说再见的少年,再一想以往度过的练小提琴的那些夏天,似乎顿觉乏味枯燥,都不如这个夏天来得有趣。
往后的夏天又会怎么过去呢?梁思喆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看着这条熙熙攘攘的茵四街,他有些微醺地想或许这个夏天就像烈酒一样,入口热烈,回味甘苦,让人沉醉。
喝完了一罐啤酒,他起身把一桌的帐结了,木吉他的人情算是还清了。总算在离开茵四前把这桩心事了了,他不习惯欠着人情,有几次特意去那家酒吧的周围溜达了几圈,都没碰上那驻唱,好在离开之前终于碰上了。
那之后的一周时间只能用时光飞逝来形容,原本梁思喆打算试镜前一周离开,但那几天晚上一躺到床上,跟曹烨聊一会儿天,他又忍不住劝自己多待一天再走。
倒数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他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他得给自己留下一天的缓冲时间,临到试镜前一天再走的话,有些太冒险,万一曹烨拉着他聊一晚上,他不确定自己还走不走得了。
梁思喆知道自己必须走,曹烨打定主意要把这机会让给他,如果他们一起去试镜,曹烨一准儿会放水。他想起试镜的时候,不苟言笑的曹修远坐在监视器后面,对着自己皱着眉轻轻摇头的模样,如果那表情是对着曹烨,很难想象曹烨该有多难过。
就今晚吧,洗漱的时候梁思喆在心里打算,按照他们在蓝宴的生物钟,凌晨四五点是曹烨睡得最熟的时候,那会儿他悄悄离开,曹烨应该不会察觉。
那天白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今年一整个夏天都很干燥,偶尔他们随意按着遥控器换台,都能看到新闻频道在播报北方各地的旱情。
但赶在夏天的末尾,忽然来了一场瓢泼似的大雨。外面不见太阳,屋里又暗又潮,开着灯才不显得那么憋闷,趴在窗台边朝楼下看,能看见雨点落到地面时溅起的密集的水花。
那场雨下了一整天,到凌晨才停下来。城市里的交通几乎瘫痪,于是那晚的茵四生意不佳,门可罗雀,安静得令人不适应。
两个人讨论完剧本的最后一幕——小满杀了人,握着那把小提琴不住地抖,披头散发的彭胭先是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随后她平静下来,把自己的头发整理齐整,平复呼吸,她拿过小满手里的那把小提琴,仔细地、珍视地打量着它。
她请求小满拉一首小提琴曲给她听,小满抖着手接过来,把小提琴架到自己肩膀上,他闭上眼睛,握着琴弓放到弦上。小提琴在重击的过程中已经变了形,拉出来的音调怪异而扭曲,小满想过无数次给彭胭拉小提琴的场景,可这一次他却拉得荒腔走板。那首曲子拉完之后,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天,这太压抑了,”曹烨把剧本扔到一边,仰躺到床上说,“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外面雨是不是停了?”
“好像是,我去看看。”梁思喆也觉得有些压抑,这一天都闷在屋里,讨论的又是剧本在爆发后回归压抑的这一段,再不出去透透气,他也要喘不过气了,他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雨停了。”
“那我们出去走走。”曹烨从床上坐起来,“楼下今天好安静啊,这才几点?”
“一点四十。”梁思喆看了看时间,依照往常蓝宴凌晨三点才打烊的惯例,这个点算不上多晚,但今天楼下生意冷清,气氛寂寥,衬得夜色格外深沉。
两人一起下了楼,二楼的气氛灯关了,只剩下昏暗的几顶吊灯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