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一家人沉默下来,外边有工友在探头探脑,明显天色晚了,他们想进来休息。水生内心着急起来。
他的一张脸黑如雷公,气得仿佛蜜蜂蛰了似的,在宿舍里挥舞着手跳着脚,对张艳红骂道:“你简直不要脸!我不早跟你说了吗,儿子结婚的房子我打工挣,我现在一天三百块,一年就是十万,首付三年就挣出来了!”水生只觉得羞辱愤怒,在屋子里团团转,硬生生把一个民工宿舍走成了一个兽笼子。
李小峰也立马表态说道:“妈,除了爸挣钱,我现在也挣钱,在工厂里打螺丝,有时候一天三百,有时候一天五百,收入和爸差不多,我们父子俩一起努力,肯定能赚到房子首付!”因为父亲的帮称,对于未来,李小峰现在振作起来,一改春节过后的摆烂,重新充满希望。他从十六岁以后就变成了一个情绪极其不稳定的人,因为已经懂得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一个钢铁丛林,处处充满了弱肉强食,所以李小峰的朋友圈这些年都是这样的状态,时而不想活了,时而闪闪发光充满正能量。
对于婚姻,李小峰本来是抵触,甚至一辈子就这样了,大不了打光棍,不结婚,反正现在摆烂的年轻人那么多,不差他这一个,可是现在看到父母为他结婚拼尽全力,一个年纪大了还跑到外面来辛苦打工,一个私吞彩礼,他好像没有理由躺平了,只能和父母共同奋斗。
张艳红冷笑一声,不为所动,她想着父子俩真是天真!这世上,有几个人是靠打工赚到买房钱的?
这个时候,又有工友在外面走动,甚至故意咳嗽,水生老实本分,一辈子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又好面子,不想家丑外扬,立马站起来,对张艳红挥着手骂道:“我说过完年,要出来打工,你不情不愿呢,原来是早就拿了女儿的彩礼钱,你真是不要脸啊!你对得起女儿吗?快,把钱还给女儿,这钱我们不能要,做人不能丧良心!”
张艳红仍旧不吱声,内心毫无波澜。
水生看到工友的黑色身影映在蓝色的窗帘上,明显想回宿舍休息了,只好叹息一声,对张艳红快速地劝说道:“堂客,听我的劝啊,不要拿女儿的钱,她现在成了家,有自己的家,她也不容易,咱们不能帮称她,反要拖累她吗?再说我们也已经拖累她好多年了,那盖房的钱,我一直心里有愧,想着有能力了一定要还给她。”
水生说到这里眼睛红了,愧疚之心如同潮水般涌来。当时农村盖自建房,他也是不愿拿女儿的钱,女儿那么信任他们,每个月把工资寄回老家,可是老婆说了盖了房儿子才能娶上媳妇,结果呢,花了五十万,房子盖好了,儿子还是说不上儿媳妇,现在农村的房子没人稀罕,一定要城里有房,等于那五十万浪费了,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人说,钱花了,好歹落了一栋农村的大别墅,可是事实上呢,他们为了儿子结婚能在城里买房,一家人都出来打工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老家住几天,再漂亮的乡下别墅也是空在那里喂蜘蛛,唉!水生在心里叹气,心想怪不得古人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
他吸吸鼻子,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张艳红压低声音继续劝说道:“你听我劝,把钱还给女儿,儿子婚房的首付,我能赚。小峰啊,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你妈在我这睡,我现在带她出去买块布帘,你放心吧,我会劝你妈把钱还给你姐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李小峰点点头,回自己住的地方了。
水生带着老婆出去买布做床帘。
接下来几天,水生就对张艳红展开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只要两口子在一起,没有外人在场,水生就劝,他成了唐僧念经,车轱辘话反复讲,务必要让老婆洗心革面,良心发现,把彩礼钱还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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