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总是游刃有余地处在一个看戏的状态,姜至有些局促地看向一边,躲开了那股浓烈的试探。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奇怪,明明提出这件事情的是他,别扭的人也是他。
姜至有些厌弃这样不够利落的自己。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时运忽然从车窗那儿探身而入,越过他的大腿,咔嚓一声解开了他的安全带。
狭小的驾驶席因为充斥着两名成年男性的身体显得更加拥挤,对方颈后的短发甚至扫到了他的下巴,姜至有些惊慌地叫了声:“你干嘛?”
时运撤身出去的时候手却没有松开安全带,任由它跟随弹力移动,最终停在姜至耳边:“来带你回家啊。”
姜至说不出话来,被牢牢钉在原地,不知是被他强势的姿势,还是充满蛊惑的话语。
“交警骑着铁马正过来呢,再不走你就要被抄牌了。”时运指了指后视镜内逐渐靠近亮黄色背心,调侃道,“说好上我这不用付房费的,这200块我可受不起。”
姜至抿着唇,最终听话地从车前方绕到了副驾驶。时运将车驶离,拐进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还未等姜至提醒,就看到象征着门禁的横杆抬起放行。
姜至诧异地问:“你怎么把我车牌输进去了?”
“你以后都要常来,省得麻烦。”时运理所应当道,“下次直接开进来,别在路边蹲停车位了。”
他没有当面戳穿姜至赖在路边的真相,贴心地体谅着他的窘迫。分寸感在他身上真的是个很玄乎的东西,来去如影,叫姜至捉摸不透。
“嗯。”姜至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低低地应了一声。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姜至才注意到时运穿着家居服。雾霾蓝带着干净的气质,姜至的眼神落在上面,仿佛一颗颗坠落的星。
或许是额前放下来的刘海有些长,时运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又在痒意的驱使下抖了抖头。他应当是刚洗过澡,深藏在发根的水珠甩到姜至的眼皮上。
像小狗一样。姜至的唇角不自然地弯了弯,呈现出上翘的弧度。
“进来吧。”
开了门的时运从鞋架上取出一对崭新的拖鞋,在姜至弯腰的同时,毫不刻意地将自己脚上的同款秀到他视野范围内。
“……”幼稚的行为让姜至很想把刚穿好的拖鞋踢到他脸上。
虽然说好了可以提前验房,但姜至并没有真的这么做。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时运家,还是以睡友这样特别的身份。
时运父母在他高中毕业之后就移民了,留下一间市中心的四室两厅大平层给儿子遮风挡雨。中西厨分离、270度转角俯瞰明湾夜景,豪华奢靡的装潢处处彰显着让人齿痒的阶级壁垒。
姜至的父亲从小教育他“财不外露”的道理,因而姜至虽然家境殷实,却从不放纵自己的享受欲。而时运家看起来正恰恰相反。
姜至的嘴角抽了下,酸道:“时sir你的生活水平与工资数额高度不匹配啊。反腐倡廉的重拳什么时候锤到你身上?”
“富二代不犯法吧?”时运望着玻璃上投射出的虚影,靠到定制的云母石背景墙上,有些委屈地说,“姜老师如果想大义灭亲搞内部举报,咱俩可就算一锅端了。到时候作风奢靡之外还带出个行为不检,我们盖着同一床被子,还连累了你。”
“……你好好儿说话。”姜至被怼得哑了火。
时运直起身,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姜至总觉得这手指是隔空挠在了自己下巴上,原本有些拒绝,可是见时运眉心往下一敛,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便妥协般跟了上去。
只见他将自己带到次卧的浴室:“今晚我们就睡这里,你可以先用浴室。”
姜至说:“我洗过才来的。”
时运指了指他的后背:“但你湿了。”
姜至还没来得及细品这话里的怪异,就通过镜子看到自己浅蓝色衬衫上确实有一处明显的色差。
“放心吧,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你随身带的包我给你放架子上了,待会儿自己拿。”时运退出去的时候顺便拉上了浴室的门。
姜至将衬衫褪下扔进脏衣篓里,赤脚步入热水蒸腾出来的雾气里。在水流声中,姜至一遍遍默念着“公事公办”,试图让自己变了速的心跳稳定下来。
躺下闭眼、在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中陷入睡眠,这是他习以为常并能够驾驭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至做完心理建设、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时运正站在床边,宽阔的肩背遮去了手上的动作,姜至看不见他正在做什么。
“你洗完了?”时运侧头转向他,姜至从他颊边的视野区看见了花瓶中一束新鲜的洋桔梗,“下班路过花店,觉得好看就买回来了。”
姜至过去总喜欢在卧房里添上一抹属于洋桔梗的静谧纯白,像是把炎夏里的云偷了下来。这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时运闯进他房间之后,就不再是了。
不同于内敛的白,拉弗尔橘彩安静陷于床头与光束构成的暗角,仿佛一场被定格的粉橙色日落。“其实是我觉得你会喜欢。”永恒的余晖中,时运的双眸闪着光,带了几分期许和小心翼翼,“你喜欢吗?”
发梢的水珠滴到脚面,姜至猛然一惊。他不太适应时运这般干净无暇的注视,好像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往里注入感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