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出嫁来,皆时时处处的小心,丝毫不敢袒露一点过去在家中时娇养的习性,生怕因此遭嫌恶。
哪怕近来受了大嫂的提点,偶尔敢稍稍放肆,试探刘徇的底线,也多只在床榻间,寻常仍是如履薄冰的。
刘徇薄唇抿紧,眼底带出几分晦暗,好似在克制着情绪,哑声道:“听你兄长说的,你从小都只喝咸羹,一口甜的也不碰的。”
去岁在邯郸与赵祐饮酒那日,他曾听赵祐提过,年幼时的阿姝虽懂事听话,却娇气得很。她与寻常嗜甜的女娃不大相同,除了新鲜瓜果,她一口甜食也不愿吃,幼时只稍稍尝一口,定会娇气的哭闹许久。
当日他只稍稍诧异,未放在心上,今日想起,忽然有些心酸怜惜。
她明明那样厌恶,却还要在这个并不接纳她的家中佯装欢喜,分毫不敢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从前不想这样多,如今不知不觉中,竟悄悄的变了。
他不但在乎自己是否问心无愧,更在乎她是否真的受了委屈,那道维持了许久的泾渭分明的界限,似乎已经模糊不清。
阿姝脑中浮现出兄长拿她幼年趣事开玩笑时的模样,面露羞赧,红着脸垂首闷闷道:“那时年幼不懂事,如今哪里还会那样。”
刘徇忽然伸手牢牢扶住她双肩,道:“人的习性哪有这样容易更改?”他方才回想间,记起她每一回进食,但凡有甜羹,都饮得稍慢,可见如今大了,仍是不喜,“阿姝,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抿唇半晌,才重新正色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不必总要掩饰本性。我自问成婚以来,有诸多对你不住的地方,却也绝不会因这些小事迁怒于你。”
阿姝一双亮晶晶的眼带着几分将信将疑,警惕的望着他,并未说话。
“若我未做到,”他被她瞧得心中发虚,唇齿干燥,“你——你可再揪我鬓发,揪得我越疼越好。”
说罢,他忍着泛红的面色,取下发冠,将散下的一缕鬓发塞入她手中。
阿姝捏着那一缕乌黑粗硬的发,微愣片刻,忽然的掩唇轻笑,大着胆子用力的揪了下,直教他疼得咬牙,才颇得意道:“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刘徇肃然点头。
她颊边浮现两汪浅浅酒窝,甜蜜而醉人,明眸流转间,却在内室一箱笥上猛然停滞。
刘徇循着她目光望去,本就有些红的俊脸越发不自然。
昨日荒唐重又浮现眼前,他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一伸手便将人扯近,令她坐在自己跪坐的腿上,嗓音暗哑道:“昨夜可舒坦?”
与昨夜床榻间如出一辙的问题,令阿姝骤然不适。
他掩饰般的轻咳一声,决定坦然承认,遂若有所思道:“你若不喜欢,咱们过两日可再试试其他。”
阿姝慢慢瞪大双目,露出些许恐惧,他怕不是要将那里头的花样轮番的试一遍……
……
一连三日,阿姝都忙于宫中事务。
冯媪仍是令刘昭日日跟在身后,到傍晚又另有劝谏教诲后,再令她去向阿姝请安。
二人从前不对付许久,尤其刘昭性子倔犟,轻易不愿动摇,短短几日相处,自然也不会冰释前嫌。幸好有冯媪在,每每于刘昭行将爆发时,出面阻止。
如此数日,阿姝与刘昭也勉强能和平共处,比起过去的相看两生厌,实在好了不少。
冯媪看在眼里,十分欣慰。
到得夜里,阿姝原以为刘徇定不会放过折腾她的机会,没想到,他也分外忙碌,一连三日都在城外军营中留宿,并未归来。
原来除了要迎天子使者与各地郡官外,十日后,信都还将有秋狝,届时军中许多中下层士卒都要参加,若有哪个能大显身手,一展英姿,兴许能得重用。
刘徇亦为此事忙碌不已。
又过一日,各地郡守等终于陆续至信都,宿于驿站。又过一日,天子使者也终于到了。
这日,刘徇一早便领众臣亲自去迎,阿姝留于宫中,将宫殿内外布置妥当,方回屋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