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后美目自他面上一扫而过,方换上一脸笑意,道:“萧王和王后都入座吧。”
宫人们应声将早已备好的坐榻搬来,由二人落座。
“原本萧王自信都一路行来,才入长安安置,应当已疲累,我不该再请尔等入宫中。然实在想念我这女儿,多年未见,总要解一解我这做母亲的思念之情。”章后说着,作慈母状,冲阿姝笑道,“听闻萧王对阿姝十分宠爱,处处护着,我十分感激。”
阿姝望着她这幅伪善的模样,心中一阵战栗,背后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浑身按捺不住的抖了抖,僵硬笑着,低头不语,恍若未闻。
前世便是被章后这副时不时的伪善垂怜模样迷了心神,才一次一次的相信她,如今重来,绝不能再被她欺骗。
刘徇压住心中愤怒,侧目望一眼阿姝,笑道;“太后谬赞,阿姝乃臣主动求娶之妻,夫妻本为一体,本就该相敬如宾。”
章后原本将人唤来,便是趁着耿允还未动作,抢先一步来试探刘徇对阿姝的心意是否为真。她如今与耿允已有隔阂,正急着暗中笼络势力,刘徇此人堪驱使。奈何她先前却杀了刘徜,如今后悔不迭,只得对刘徇一面提防,一面又想办法拉拢。
她眯眼仔细瞧这二人,道:“你能这样想,甚好。陛下与你本就同为刘姓宗亲,如今你娶了阿姝,更与我母子算一家人了,我知萧王有才有勇,往后还请多提点陛下,好教他能早日理政。”
刘显年纪尚小,不能亲政,朝中由耿允独揽大权,太后也说不上话。然若就此下去,再过数年,皇帝到了亲政的年纪,耿允为保留权柄,兴许会效仿前人,废帝立幼。
刘徇自然听懂了章后的拉拢之意,却并不理会,只滴水不漏道:“太后言重,我本就一心向汉,有没有阿姝,都绝无二心。至于朝政一事,徇自认资历尚浅,才不堪任,不敢谈‘提点’一事,一切还是由大司马定夺为好。”
章后一番示好却无半点回应,精致端庄的面容顿时僵硬,勉强笑道:“萧王的衷心,我从未怀疑过,不过你既娶了阿姝,亲疏有别——”
她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嗓音:“太后,何以言亲疏有别?”
那声音低沉浑厚,透着常年身居高位,大权独揽,肆无忌惮的摄人气势,令阿姝不住的颤抖。
只见大司马耿允在小黄门指引下,未经通报,便毫无顾忌的大步入内,此刻正一脸冷然的望着座上的太后与皇帝,仿佛等着他们解释一般。
耿允祖上出过两位位列三公,三位位列九卿,是当之无愧的累世官宦的公卿世家。他年轻时因气度风流,轩昂倜傥而为许多人预言不凡,如今年近不惑,清俊不再,却仍是面阔体遒,挺拔英武,除却惯常的威压外,自有一股成熟气度,令人过目难忘。
章后不想被他听到自己的话,忙尴尬笑着强作解释道:“我方才正与萧王说起,既娶了我的女儿,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亲疏有别,该与大司马协力,共同辅佐陛下。”
耿允那一双眼,自入殿中,便已被坐在刘徇身旁的阿姝吸引住。
章后之言,他恍若未闻,只顾久久凝视阿姝,目光中尽是毫不掩饰的觊觎掠夺之意。
阿姝被他瞧得越发不安,恍惚想起前世梦境中,在耿允府中为夫人的那两年,一阵烦乱恐慌。
耿允好娇柔美色,妻妾颇多,因她是太后女,方废去正妻,以她为正室夫人。许是因独爱她美貌,成婚后,他单独为她造一座府邸,非但不许旁的妻妾踏足,更令她困于方寸之间,轻易不得与人来往。那两年,她也算过得衣食富足,清闲幽静,只是寂寞难捱,最后更下场凄惨,着实不愿再回想。
她不由悄悄向刘徇身后躲了躲。
刘徇心有不悦,悄悄捏一把阿姝的手,面不改色起身,一下阻在她面前,挡下他的视线,笑道:“太后所言不错,只是徇无才无德,不敢与大司马相提并论。”
耿允仿佛这才注意到刘徇,上下打量他片刻,缓缓收回视线,未等小皇帝开口,便挥手命宫人搬来坐榻,直接坐下,警告似的以余光望着章后,冷笑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只怕,有些人并不这样想。”
说罢,他竟以犀利目光直接看向高座上的章后与少帝。章后倒还能忍耐,小皇帝却已被他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战栗,默默的低下头,再不敢与他对视。
耿允见皇帝这副模样,仿佛也很瞧不上,鼻腔中哼一声,方坐着略一拱手道:“陛下,太后,今日臣入宫中,便是有一事禀报。”
“幽州五郡边境,匈奴与乌桓开战,战事激烈,乌桓有败退之相,幽州护乌桓校尉之奏疏今日才至长安,恳请发兵支援乌桓,共抗乌桓。还请太后与陛下定夺。”
他心中实则已有打算,此时一问,不过作表面工夫罢了。章后自然知晓,勉强笑道:“军政大事,我一妇人,哪里懂得?大司马自行决断便好。”
小皇帝亦低着头战战兢兢道:“朕亦听从大司马决断。”
耿允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并无意外,反而斥责小皇帝道:“陛下已然十一,读书多年,该有自己的主张,如何能只由臣决断?”
此话一出,他仿佛当真是个受先帝临危托孤,一心向汉的衷心臣子一般,说得小皇帝越发惶惶不安,抖着唇道:“大司马教训的是。”
耿允这才满意,转问刘徇:“朝中总有人说我独断专行,恰萧王在此,我不妨一问,此事你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试试能不能多更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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