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猛的听到这话,姜穗歇了告辞的心思,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
且不提人丁稀少的镇安王府上下如何有了八百余口人,那三个孩子……不会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那位章姨母好似早就在等着姜穗的反应,此时笑得越发开怀,偏还要做惊讶状地掩唇道:“什么,大姐居然还没告诉外甥媳妇?这可怎么是好,全怪我多嘴!这可怎么办,我还把府中账簿都一并带来了……”
郑太妃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去,却还得硬着头皮对着姜穗道:“好孩子你别急,我方才就是要和你说这桩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姜穗观察的不错,镇安王府拢共就两个正经主子,还都是不喜欢前呼后拥的,下人确实不多,阖府不过几十人。
但……章姨母的男人前几年没了,她的儿女都还年幼,唯恐被婆家的亲戚侵吞家产,便投靠到镇安王府。
而和她情况差不多的郑家亲戚还有好几家,只是血缘上头不怎么近,日常便都让章姨母出面发声。
这些人家加上他们随行的一众下人,就已然过了百人之数。
这也不过二百人,更多的,是士兵和军属——昔年容慎在战场上打退敌军,身受重伤,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侥幸留了条命。
他随行的十万大军同样境遇凄惨,多得是尸骨无存或者落下终身残疾的。
若人还有一口气的,那已然算是走了高运,朝廷会拨付抚恤银子。
但若是尸骨无存,身上又没有一官半职,户籍还有些模糊的,朝廷不会管,也管不过来。
还有一部分,是士兵在前线受了伤,中途就退下来的,等于是半点功劳没捞上,那朝廷只会发一些安家费,并不会顾身负残疾的他们未来如何生活。
这些苦命人大多都在乡间,极少部分会有门路、有胆子、有那份运气进到京城。
这种事其实从前也有,但彼时容慎好好的,天潢贵胄,一身战场上沾染的肃杀之气,那些人得一些接济便已经感恩戴德,不敢再言其他。
但三年前王府已然是郑太妃一人在管,稀里糊涂地就收容了六七百人。且眼瞅着还有继续扩容的趋势。
冯妈妈倒是劝过,说王府再家大业大,王爷毕竟那样了,万万是兼顾不过来的,这些人固然可怜,却不可一味收容,还得想个长远之计。
“都是我的错,是我那会儿说正是因为慎儿那样了,做些善事就当时为他积福了,冯妈妈这才没有再劝。不知不觉三年间就填进去大半副身家……”
郑太妃说话的时候,姜穗正在翻看章姨母带来的账簿。
那账簿足有两块搬砖那么厚,姜穗初时还以为是整年的,细看起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这居然只是王府一个月走的账!
加上昨儿个大婚,宴请宾客,花去了数千两,现在账面上居然只有一二百两的活钱了!
这哪里是填进去大半副身家,是把整个镇安王府的活钱都填进去了。
原说镇安王府送来的聘礼全是贵重的实物,一两现银都没有,敢情是真的掏不出那万儿八千的!
姜穗心中已然是翻江倒海,但多年的演员素养使然,面上仍然是镇定的,只问:“我看这账面上,即便是扣除婚礼的花销,也是入不敷出。府里平素如何度日?”
想了想,姜穗试探着问:“靠变卖赏赐的宝物?”
郑太妃的脸臊得通红,嗫喏道:“是也不是,确实是靠变卖度日,但宫中御赐之物,都带着印记,随意变卖乃是大罪。所以卖的是园子、庄子、铺子……”
好嘛,死物不能卖,卖的都是能生钱的“金母鸡”!
也得亏容慎十四五岁就在前线不要命地搏杀,立军功、得赏赐,身家丰厚得令人咋舌,不然怕是真不够眼前这天仙太妃折腾三年的!
“那三个孩子呢?”姜穗又接着问,“是王爷的……”
郑太妃立刻摇头,说不是,“孩子是慎儿送回来的不假,却绝对不是他所生,而是他收养的!只是那会儿前线十万火急,他只让人把孩子送回,家书上只说让我像对待自家孩子似的,好好抚养他们,等战后他会和我解释。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容慎没能从那场战役里全须全尾地回来,甚至连他亲近的将士都没有活下来的。
于是三个孩子的身世便成了一个谜团。
消停了许久的章姨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外甥媳妇,你别嫌姨母说话不中听。这男人在外打仗,一去就是数年,耐不住寂寞也是有的。”
就差直说这三个娃就是容慎亲生的。
郑太妃方才还只是好性儿地拉着章姨母的袖子,让她不要多话,现下听到这儿,声音猛得拔高:“莫要胡说,我们慎儿就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顾忌到有小辈在场,郑太妃气冲冲地看了章姨母一眼,到底是没接着说下去,只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姜穗,带着有些乞求的语气道:“好孩子,这些境况本是该婚前告知你的,可慎儿的情况……你放心,往后这些事情都不会烦扰到你,宗室给你的份例,我绝不沾染分毫……只求你莫要真的恼了。”
姜穗还能说啥呢?只能说自己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