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甄倚云总觉得,自己宁愿死也是决不会与甄停云这个二妹妹俯首低头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此时,她才终于真切的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怖,终于知道了以往那想法的天真与幼稚——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能提尊严这两个字。
此时此刻,甄倚云简直恨不能上前去与甄停云磕头哭求,声调更是凄厉无比。
这样的时候,甄倚云这般作态哀求,甚至都不必傅长熹开口,又或者甄停云出声,那跪在地上的太监就已经冷笑着帮忙给怼了回去——
“慈济寺的人若是能下手,我们也不必千辛万苦的说动甄大姑娘你了。”太监不紧不慢的堵了一句,“王爷早就调派了暗卫在二姑娘边上护卫,我们就是寻不着下手机会,这才设法从你这位嫡亲姐姐身上下手——毕竟,暗卫会防着外人,总不会防着你这个嫡亲姐妹。”
甄倚云一应说辞竟是都被堵了回去,又气又恨,只能伏在地上痛哭不已,连声道:“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你们相信我啊…………”
然而,令甄倚云绝望的是:她如此伏地痛哭,堂中竟是无人上前宽慰劝解。
她哭着哭着,慢慢的又抬起头,环视着堂中诸人。
甄父脸色凝重,看着她的目光既心痛又怀疑。
裴氏满面心疼,却被甄父紧紧拽着不能上前,最后只能以手掩面,不去看她。
甄倚云神色冷淡,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太好笑的闹剧一般。
而一侧的摄政王则是眸光如刀的看着她,隐隐带着些微的杀意。
甄倚云感觉到了一种深深地绝望——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次,她真的可能会死!
她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大声哭叫的喉咙刺痛不已,整个人都又一瞬的恍惚。但她很快便又振作起来,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豁出去一般的将自己的衣襟扯了开来。她披散着头发,扯着衣襟,形容凄厉的与在场众人喊道:“你们看啊!看看我身上的痕迹和伤口!在慈济寺里,被人下药,被人侮辱,被毁了名声和下半辈子的人是我!不是甄停云!”
她是被逼到绝处的凶兽,哪怕马上就要死了,哪怕已经如此狼狈虚弱,依旧竭力的张牙舞爪。
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一道红痕,咬牙道:“我喝得药茶并不多,中途醒过神来,羞耻之下想要撞墙自尽,可那和尚却是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死死的掐着,逼得我不能动弹,差点就把人掐死了……”
然后,她又用手指点着自己胸前的牙痕:“我拼死反抗,抓伤了他,他就咬我!险些咬下一口肉!”
“而甄停云呢?当我在厢房里被和尚侮辱的时候,她在外面与燕王世子说话!”甄倚云睁大眼睛,眸光赤红,咬牙切齿,“哪怕是现在,她也是安然无恙,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像是审犯人一样的审我?!难道我就不是受害人了吗?难道就因为她差点受害,我就得给她赔命?!难道她这个未来王妃的命就这样矜贵,我的命就这样一名不值?!”
说到最后,甄倚云忽然又抬手捂着脸,痛哭着跪倒下去:“你们为什么就不能饶了我?!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能饶了我?”
裴氏终于再看不下去,再忍不下去——哪怕是手上有了人命的杀手,那也是有亲娘亲爹的!哪怕甄倚云做了再多的错事,那也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骨肉,她十余年一日日精心养大的嫡亲女儿。
她曾经那样的聪慧活泼,带给父母无以计数的欢乐;她曾经那样多才多艺,带给父母无以言表的骄傲;她曾那样的贴心懂事,带给父母许许多多的关心体贴…………
而现在,她披头散发,扯开衣襟,露出浑身的伤口,抛开所有的骄傲,如灰尘一般的卑微的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泪。
裴氏为人母,只觉尖刀在心口绞着,心肝脾肺都跟着疼了起来。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用力挣开了甄父抓着她的手,扑上去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第100章背着她
甄倚云痛苦的以头抢地,用自己的脑袋砰砰砰地磕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让自己模样更加凄惨。而她嘴里则是一声声沙哑绝望的质问:“为什么你们就不能饶了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
裴氏见状,哭得差点晕过去,她伸手搂着女儿,试着想要止住她磕头自残的行为,跟着落泪不止,口上连连唤着:“倚云,倚云……”
一时间,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甄父站在一侧看着也觉心下悲痛,他心知长女所作所为皆是再难饶恕,有意上前把裴氏拉开,可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动足上前,只能噙着泪别开头,不忍再看爱妻爱女跪地痛哭。
然而,但他别过头时,正好便看见了仍旧站在一侧的幼女。
比起地上抱在一起的母女,站在边上心情复杂、挣扎旁观的甄父,以及被侍卫们簇拥着的摄政王。甄停云仿佛是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但是,她仍旧站的笔直,腰背挺直,肩头瘦削纤弱,身形更是单薄,看上去薄且易碎的宣纸,不可触碰,一碰即碎。哪怕是站在满是哭声的厅堂里,她也依旧如局外人一般的冷静,雪白秀美的脸容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余下冷漠与嘲讽。
甄父定定的看着她。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初甄停云执意要去女学住宿时,她与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候,甄停云立在院门口,仰着头望着他,认真并且郑重的与他道:“还请父亲放心,我从未为此怪过你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