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夫人经过短暂的停顿过后又再开口。这一次,她终于把她心里的忧虑统统说了出来。
“袁家就剩她这么一点骨血,我不守着她,她还能依靠谁?她从小就很善良,我们家人少,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三年前,她爹娘去了,我更是恨不得时刻都将她护在羽翼下。这些年,我带着她远离故土,只想她安安乐乐地长大成人,谁知……如果她有那个决断,知道马家不怀好意后会警醒些,那也还好,我担心的是,即便她知道这些,马家的人略施小计就能继续骗到她。”
王妧听她说完,便问:“那么,老夫人准备怎么做?”
袁老夫人看着王妧,手扶着座椅慢慢站起身。
“珠儿她不算愚笨,对我又孝顺,可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必须把她教导成能独当一面的人。”她说到这里,紧紧闭上双眼,双唇也抿成薄薄的一条线,一个呼吸过后,才又开口,“时不我待,王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妧静待她的下文。袁老夫人面上过意不去,却仍说:“马家的人对珠儿别有用心,在珠儿明白之前,能否请姑娘替珠儿抵挡一二,别让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王妧听到她一心一意为袁珠打算,心有所感。
所有的事情中,有一件是王妧最为在意的,那就是袁珠的重生指数从十降为八的时机。马有才显然是准备在袁珠面前大显身手,博取袁珠的青睐,可是这件事为什么会让袁珠遇到生死危机?
沉思中的王妧让袁老夫人看得心中忐忑,她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近情理。如果珠儿一切安然无恙,自然皆大欢喜,但万一珠儿出了什么事,她即便知道那不是王妧的错,可也绝对做不到完全的谅解。袁老夫人为她的这份私心而不安。
“老夫人,马家和马有才赁居的地方都在哪里?”王妧抬眼看向老夫人,她做事一向懂得要知己知彼。
袁老夫人像是没想到王妧会有此一问,愣了半晌,当王妧第二次出声询问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回答了王妧的问题。
“你是想去马家探探情况?这个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袁老夫人心里虽然很高兴,但脑子依然清醒地想到这一点。
王妧摇摇头,说道:“老夫人有没有想过,马家的人为什么不在老夫人面前表现,而只对珠儿下手?珠儿虽然少不更事,但有老夫人为她费心劳神。可他们并不担心马有才的所作所为会被发现,也不担心老夫人会阻止这桩婚事。如果不是马家的人太蠢,那就是他们自认为有了足够的倚仗。这是第一点。第二,为什么他们那么笃定珠儿一定会青睐马有才?如果这几年两家只有书信往来的话,他们对珠儿的性情未免太过了解,似乎连老夫人的为难之处都算到了。”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见到袁老夫人露出肃然沉思的神情,才放下心来,又说了一句:“有些事是打听不出来的,他们都找上门来了,我们难道还要避让不成?”
一番话,让袁老夫人幡然醒悟。她被马家人的丑态迷惑了双眼,以为事情的症结只在于袁珠能否明辨是非。袁珠不懂事,她可以慢慢教,但是,马家想谋取的何止是一门亲事!
“姑娘有什么想法请尽管说出,我袁家上下绝对倾力去做。”袁老夫人郑重许下承诺。她此刻只想到,在颖江上救了王妧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有了袁老夫人的支持,王妧顿时觉得任务的难度下降不少。她说道:“今天晚上,我准备去见马有才。”
“今天晚上?”袁老夫人似乎有些吃惊。
“他们费了心机,想让珠儿明天去联诗会,马有才一定会有动作。今天晚上不去,就失去先机了。”王妧顺口解释了。
袁老夫人点点头,王妧说的也有道理。“如此,我让李大带几个家丁,随你同去。”
王妧表示不用:“马有才不会因为我多带几个人就就范,无须如此。”还好袁老夫人没再问她为何是去见马有才,而不是去见马夫人,不然她真的会怀疑当初在游船上智退镇察司人马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袁老夫人。
………………………………………………
马家宅子在城南,前后三进,住着马老爷夫妇,小儿子马有德,仆从五六人。马家在云州城虽然不算阔绰,倒也还体面。因为有个嫁给知州的姐姐,马老爷在邻里之间很有几分脸面。
天色已晚,马有才正从家里出来,笑呵呵地和街上偶遇的熟人打招呼。等他走到街头转角处,忽然被一颗石子绊了一跤。瞅准石子,他面色不悦地一脚踢去,石子滚了几滚,留在了路中间。
他先绕路去一个至交家中,与一群同好子弟喝了一巡酒,方才醉醺醺地拐回他在钓鱼巷租住的一处小院。这里名义上是供他清静读书的地方,最近,却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常在此出入,邻人见了都心照不宣。
门口点着灯,马有才醉眼看去,竟有个娉婷佳人站在灯下。他不由得伸出手来,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他认出了那是昨日在港口被他误当成袁珠的女子。他嘴角一翘,不禁浮想联翩。
略整了整鬓角,马有才走近前去,道了一声好。他试着请对方进门稍坐,听见对方一口答应,又忙推门入内。
院中情形被王妧收在眼底,右手边一个小小的灶台,一旁堆着些柴火,正面两间屋子并连着,其中一间门扉洞开,还透出烛光来。将近一人高的院墙把灶台、两间屋子以及他们站着的这块空地围了起来。
马有才看见烛光,被夜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偷偷看了王妧一眼,佯装镇定地领着王妧进了没有光亮的那间。
“寒舍简陋,让姑娘见笑了。”马有才说得让人听不出是谦辞。屋中一床一桌四条凳,显然不是见客的地方。
小白猫方才从院墙上窜下来,此时又几步跳上方桌,绕着烛台踱步。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怎知我住在这里?”马有才笑着问道。
“我姓王。”王妧慢慢走到方桌一侧,却不理会马有才殷勤招呼她坐下的话,“我知道的事还多着。”
袁老夫人告诉了她马有才住在钓鱼巷,还派了马车将她送到巷子口。王妧见灯笼亮着,便上前敲门。她正奇怪为何无人应门时,就看到马有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