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没叫醒她们,只自己沿着空地,往青石栏杆去了一小段路,停在能看到清远庵的一处空地边。
清远庵与这里很近,也是徐家布施田地香火的地方。这时候,山中虽有夜雾缭绕,但隐隐仍能看到,庵子里仍亮着灯,那边的尼姑也还在替徐家新丧的人在彻夜做法事。
初念怔怔看了片刻。一阵风卷来,立刻感觉到深秋夜的寒意。整个人瑟缩了下,胳膊已经起了层细皮疙瘩,抱住抚揉几下,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听见不远处山壁侧黑糊糊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吓一跳,后背立刻起了凉意。再便听见一个女子压低的声音传了来。
&ldo;不是叫你别来找我了吗……&rdo;
声音带了丝埋怨,听着却不是真的生气。
&ldo;好人,你明日大约便要跟二奶奶回去了,我却命苦还要留在这等法事做完。你就遂了我一次吧。反正那个病秧子二爷也没了,你往后再不用担心了……&rdo;
初念心怦怦地跳。
她不认得男人的声音,但这女子,分明便是翠钗。
她方才出来时,并没留意睡通铺上的人数,一直以为翠钗也在。没想到她却到了这里,竟还被自己撞了个正着。
这一刻,初念脸涨得通红,一种qiáng烈的羞耻感迅速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她便如同看到了另个世界里的自己和那个男人。当这一刻,她置身于事外了,才发现,这种羞耻是这样的清晰,深刻得简直叫人无地自容。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后退,然后转身飞快而返。回屋的时候,并未惊动什么什么人。留意了下,见角落翠钗的那张铺上,果然没有人。也没叫醒谁,只自己回了屋,慢慢躺了下去。再约莫一刻钟后,听见外头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应是翠钗回了。
翠钗躺下去时,不小心惊动了侧旁的尺素。尺素含含糊糊问了声:&ldo;大半夜的,去哪了……&rdo;
翠钗轻声道:&ldo;方才内急,去解了个手。&rdo;
尺素翻个身,闭上了眼。
次日,一早又下起了雨。直到大半个午后过去,快傍晚了,雨势才止住了。周平安过来见初念,说是可以动身了,一路不停的话,晚间戌时中便可回。大多丫头婆子早熬得脚底发痒,听说终于可以回去了,心里不免都有几分欢喜,只不过面上不敢现出罢了。纷纷抢着去拿早打好的一个个包袱,抬出箱笼,恨不得立刻进城才好。
临出发前,初念最后去了一趟停灵的y宅,看见翠翘正跪在灵位一侧的蒲团上,双目通红。心知她大约心中愧疚的缘故,多日里接连恸哭不已,连声音都已嘶哑。心中也是微微恻然。
&ldo;二奶奶,你来了。&rdo;
翠翘见初念过来,急忙擦了下眼睛,哑声道了句,起身迎她。
初念道:&ldo;这就要走了。我给二爷再上一次香。&rdo;
翠翘咬了下唇,低头到近旁取了一柱香,送了过来。初念接过,跪到中间的蒲团上,怔怔凝视那块乌dongdong镶了金边的牌位片刻,磕了头,终于起身,将香火cha上,转身而去。
翠翘最后望一眼,低头跟着初念而去。
周平安早预先安排了几顶轿子,由几个惯走山路的当地人抬轿,送主子们下去。徐荃与看护他的婆子坐一顶,初念一顶,徐青莺一顶,其余爷们和随从们,则步行下山,下头有马匹和车子在等着。
抬轿的人虽极有经验,只毕竟,连日下雨导致山路难行,加上轿中的人又身份贵重,不敢大意,只稳行缓走,几顶轿渐渐到了处侧旁是山壁的拐角处,等前头几个徐家少爷、随从和载了徐荃的轿子过去了,正要跟上,忽然听到前头顶上隐隐有&ldo;喀拉&rdo;之声传来,面前山道上滚下碎泥石块,一个家丁闪避不及,被一块石头砸到了脚,惨叫一声‐‐轿夫都是山里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ldo;不好快跑&rdo;,抬了轿子慌忙转身后退。
后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没命般地扭头往回跑。没片刻,方才还好好的那段路,一眨眼间,上头的山壁竟塌陷下去大半,将道路完全掩埋。泥流堆叠得如同小山,碎泥和石块,仍然继续不住地从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