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从景没来看他,反倒叫他好受些,他不知道再看到卢从景他还会不会情绪失控,一次一次自我催眠,但是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同这残忍的真相不断地拉扯,叫他夜不能寐,夜半时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的时候隐隐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梦里却一遍遍听到卢从景说&lso;杀了他吧&rso;。
是真?是假?
一个人怎么能有两幅面孔,那些爱和关心都是装出来的,那未免也装得太像、装得太久,不像是卢从景能做出来的事情。
卢从景不来看卢心尧的理由却出乎意料地简单,他后悔那天晚上打了卢心尧,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挽回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尽管如今他已经掌握港城的一大块商业版图,但他仿佛回到了十四岁,那时候前途一切未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害怕见到卢心尧充满仇恨的眼睛,分明不久之前还是满怀爱意。
手一点点攥紧,手背上的青筋爆出,只不过一个朝夕,形势发生了反转,轮到卢从景祈求卢心尧去爱他,去原谅他。
近日来卢家出了个新鲜事,那日卢心尧脸上带着巴掌印子回来,有不少暗地里猜测是不是因为他想争权被卢从景发现了,才落得脸上不光彩。如今不同于卢心尧幼时,已经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卢心尧以及他敏感的身份,所以都只是家仆、佣人在远离大院的时候才敢说上一二。却没成想,没过两天,卢心尧便要孤身回美国,这是鲜少见的事情,卢从景一贯是把卢心尧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但这次却是卢心尧独自一人。
话是这么说,真实的情境却十分怪异,那情状分明是卢先生不愿意小侄子走,但是卢心尧一直冷着脸,不理人,就连行李都收拾的简单,就身边一个小箱子。这就叫底下人犯了难,这看上去不像是卢从景把卢心尧赶出去,倒像是卢心尧想要往外跑,卢先生不愿意,小侄子同他闹别扭。
不论他们怎么猜怎么想,都距离光怪陆离的现实太遥远。在上飞机之前,卢心尧并没有回头,哪怕一次都没有,他已经踏上踏板,却感到身后一股力量往后带,他偏头便看到了卢从景带有一丝挽留意味的眼神,像是代替了语言想要留下他。然而,卢心尧只觉得诧异,他不曾想过卢从景也能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细腻的情感并不适合他,或许说,不适合现在的卢心尧,他甚至装不出一丝感动。
卢心尧说:&ldo;放手。&rdo;抓住他的那只手却牢牢不放。
邓鸣在一旁心惊肉跳,他在早年前察觉到卢从景同他小侄子有私情时就曾担心过这一天的到来,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忘掉了这段背德的关系,大抵是因为不同寻常的低调。他也不乏见过很多世家小姐,尤其是行为高调的,谈个恋爱怕是要让天底下的人都看见订婚戒指和男人同她讲的甜言蜜语。
若不是那日清晨他正巧拿着报告去找卢从景,定然不会发现卢心尧后颈那个青紫的吻痕和有意无意搭在后腰的手,卢心尧还是太年轻了,在遇见他那一瞬间移开的眼神才使得他心生疑窦,又看到没有掩好的房门,他才终于理解为什么卢从景要把卢心尧带在身边。
原来是他一直理解错了,那不仅仅是卢从景的小侄子。
邓鸣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卢心尧这性子真的是生的妙,具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娇憨,又知方寸到近乎老成的地步。他有时在想,但凡卢心尧折腾些,爱闹些,在越南的海湾就该送了小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卢心尧发脾气,丝毫没有给卢从景留面子,好在周围四下无人,没人见到卢从景这幅低声下气的模样。现场的气氛几乎是降至冰点,邓鸣也不敢说话,下意识埋下头,不敢去看卢从景的脸色。
最后是卢心尧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了卢从景的手,登上了飞机,没有道别。
&ldo;走吧。&rdo;
机门还没来得及关闭,他们清晰地听到了卢心尧同空乘人员说的话,其实同他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在这之后还温柔地同机组成员寒暄了两句,他此去没有大张旗鼓,机上只有机长和副机长两人。
随机,舱门关闭,在两人的注视下飞机发动机启动,发出巨大的噪音,扬起的风尘蒙住了卢从景的脸。他就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飞机转向跑道,在轰鸣声中加速,飞机起飞,再过一会儿,就只剩下青白的尾烟了。
直到风衣表面聚集起单薄的潮意,卢从景才恍如大梦初醒似的压了压眉心,却没说一句话。
他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清晰地认识到,他做错了,他好几次想要解释两句,却又被那样回避的眼神逼得咽回去。他也许应该多给卢心尧一些时间,等他没这么仇视自己了,再试图做一些尝试来挽回这一段岌岌可危的关系。
第七十七章午夜造访
在推开公寓门的那一刻,卢心尧才感觉自己能喘上气了,他终于有机会找个地方舔舐一下伤口,不用装得很坚强。
他埋在被子里,牙齿咬着被罩,没发出声音地在哭,哭累了才睡着。这样昏昏沉沉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星期,原本漂亮的眼睛也肿得不能看,卢心尧也不出去见人,甚至他都不怎么吃东西。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给他送东西来,但他是不愿睁开眼睛看一看来者究竟是谁,他只是蜷缩在白色的被褥中央,意识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