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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期一会（第2页）

每一次站上讲台上，看着教室中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孙胜男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让她愿意为着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拼尽全力，毫无保留。

在这一个月中，每个人都展现出了自己人性中最为美好的一面，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的伪装。每一个支教老师性格各异，来这里支教也有各自的目的，但所以无一例外地承认，在这里找到一个人性初始的善良。

这段时光就像一根探针，将外表的伪装一层层剥落，暴露出最质朴的核心。在大学校园中，自己可能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普通学生，但在这里，拥有一个讲台和一群学生。第一次站上讲台那一刻，每一个支教老师都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站在讲台上，就有了了向别人传授知识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唯有用心守护，内心那一座神圣的丰碑才能完整无暇。

上午，队员们从常去的那家小餐馆里面借来了两个充满年代色彩的黑色大音像，几个人带着学生们一捣鼓，没多久居然就搭出了一个音效和舞美俱佳的舞台。演唱会一直从中午持续到傍晚。这可能是学校迄今为止有过的最豪华的演唱会舞台了。

这个夏天，注定难忘。

最后一首歌是所有支教老师合唱的《再见》，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演唱会结束后，支教老师们的宿舍里面挤满了学生。其中有个女孩叫余果，一直待在孙胜男宿舍不肯离去，两个眼睛哭的红红的。

余果并不是班上最突出的学生，但孙胜男对她印象深刻。余果很爱看书，脑子总有着天马行空的想法。了解到余果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天文学家后，孙胜男特地找了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带着余果和其他住校的女生一起去操场上观星，教她们认识星座。

孙胜男特地找到学校的教导主任问了余果家的情况。余果家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弟弟。和这里很多人家一样，家中的收入主要靠地里的收成，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持所有小孩上学读书。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予男孩的教育往往是优先的。对余果来说，很有可能读完高中甚至初中，就很难再继续学业。

“如果可能的话，你一定读很多的书，一定要去读大学。在大学里面，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实现你的梦想。只有读大学，你才能成为天文学家。”星空下，孙胜男认真地对余果说。然而，她内心很清楚，这不是一个人的意愿可以解决的问题。

从小到大，孙胜男耳边从事会听到大人对于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定义。女孩子跟男孩子比更加感性，所以更适合学文科，文学、历史、语言这些专业。女孩子擅长文科也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男孩子更加理性，更适合逻辑性强的理工科。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注定就应该是男孩子叱咤风云的领地。对这套耳熟能详的理论，孙胜男都已经听到厌倦。

在大学校园中，她找到了很多自己的同类，和她一样同样喜欢欧拉定律，一样欣赏斐波那契数列之美，可以随时讨论数学分析的人。在这个知识构建的共同体中，她感受到自己被接纳，被认可，甚至被欣赏。在大学这个共同体中，没有人会告诉自己“你应该怎么样”，“你应该学什么课程”，自己可以决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尽管很多理工科院系仍然是男生人数多于女生，数学系也是如此。但是，并没有人会基于一个概率论上的结论，就对学数学、机械、软件、电气，航空航天、船舶建造以及土木工程这些专业的女生投来异样的目光，也不乏女生在这些领域取得出色的成绩。对于数学系的自己，没有人会因为她是个女生，而质疑她的能力。在汉语言文学、外语、媒体涉及、法学这些偏文科思维的院系，也同样有男生取得不凡的成绩。

临走前，孙胜男送了余果一个笔记本。在第一页上，她认真地写下每一个字，

“阅读可以抵御我们内心的孤独，让我们眼中的世界可以无限延申。愿书籍可以成为你永久的陪伴。”

她不想强加给这里的学生一种外面的世界一定是美好的印象。关于这个世界，她没有答案可以给到学生。从她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走过的路，从小乡镇到大城市，这个世界并不全然是美好的，甚至非常复杂，但是值得去经历，去感受，去热爱。她所希望的，是可以告诉学生们，这里有一扇窗户，如果你愿意打开这扇窗户，你会看到一个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她知道，这段时光，对学生来说未必长久的意义，但对于她自己而言，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她对未来对职业的思考。

回城路上，支教团依旧在西安换乘火车。回上海的行程不再如来时那么紧张，大家相约在西安停留两天，这座古城，也许可以收留队员们内心尚未褪去的那些离愁别绪，在回上海之前和这一段经历做一个告别。

夜晚的回民街人流拥挤，各种花花绿绿的糕点美食吸引人的眼球，孙胜男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停下来挑了一包。等她付完钱，才意识到和其他人走散了。孙胜男加快脚步往前走，一边四下搜索，但在人山人海中，要找到几个人十分不易。

忽然，她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禁笑了，袁斌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看到袁斌强，她忽然就安心了。

袁斌强也看到了她，原本紧张的表情在和她目光对上的那一刻，瞬间柔和起来。

“忽然发现你不见了，大家让我回来找你。”袁斌强挤过人群，走到孙胜男身边。

“我买了点糕点，没想到一会儿就跟落队了。”孙胜男一只手拎着袋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多人，找不到你们我都急了。”

“来来来，吃根冰棒压压惊，”袁斌强说着就递过来一根冰棒，“我们在前面买了冰棒，一人一个，这是你的，要是再找不到你，估计就要在我手上化了。”

父辈人都说战友之间的情谊是最牢固的，所谓生死之交，就是要一起出生入死。而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这段一起哭过笑过的经历，也让支教团的队员之间也形成了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比爱情来的更加牢固。

在出发前，支教团带队的老师曾经告诫所有的队员，要警惕支教期间产生的特殊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彼此产生的信任和依恋。也许是事先有了预防针，这段时间，男生女生之间也许难免滋生出了一些暧昧的情绪，这些情绪也大多被藏在了内心。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有一种共识，对于这一段难能可贵的纯粹友情，任何人都不希望让它掺杂上不该有的杂质。

爱情是流动的，难免带着冲动和莽撞，当初为一抹斜阳下的笑靥所动心，也许很快就会因为环境的改变为转变心思。恋人之间，往往因为相隔太近，生活中那些细微的差异也因此被放大，被过于关注，被反复提及。而友情则更加冷静而稳定，朋友间那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可以让人忽略生活中那些不必要关注的细枝末节。细水长流的友情，流淌过山河湖海，成为悠长岁月的底色。

也许，曾经有人为另一个心动，这样的心动也许就像黄土高原上的流星雨，一起留存在了记忆里。或许，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还可以重拾这样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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