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他唯一的好朋友,宋寄从未听过他说过他的家庭、他的身世,连问他疼不疼他都只摇摇头轻描淡写一句还行就一笔带过。
电话那头赵燃的声音嘶哑,和十六岁不同,也和那天在医院里见到他时大相径庭。宋寄还从来没见过赵燃这样,不过丧母之痛,人世间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捱得住。
宋寄不会安慰人,听着电话那头的低低啜泣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节哀。
赵燃大概是真的很伤心,光是听他倒抽一口气都能想象得到他哭得有多凄怆。他哑着嗓子开口问宋寄:“你能来陪陪我么?我不知道该找谁了……”
如果说打电话宋寄还算能接受,那现在赵燃提出的这个要求就令他略微有些不舒服了。从学校离开后宋寄便失去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正常社交圈子,围在他身边的不是疯疯癫癫的母亲就是唯利是图的各种小老板,提早进入社会又不能习惯社会规则的他慢慢失去了社交的能力。突然被一个人要求去他,就算是昔日旧友宋寄也觉得很奇怪。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同释传在一起。他的手正牵着释传的手,膝上还放着释传送他的铃兰。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应该要和释传开着玩笑回到医院,又或者释传早就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亲吻。
“抱歉,我今晚有事,可能来不了。你母亲的事……节哀,你保重好自己,我们改天再聚行么?”宋寄皱着眉低声拒绝。
主要是去了也没用,他体会不了赵燃的丧母之痛,同样的他也不再可能开口朝别人诉说自己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人就是这样,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乐,都要自己过,都要自己熬。
宋寄拒绝得太干脆,释燃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一下,他远远地看着前面那辆曜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释燃咬着牙吐出一口浊气,迟疑地问道:“你……还没下班么?”
曜影的车灯闪了下,缓缓启动,同时电话里传来回话,言语间就算再怎么藏匿,也有一丝甜蜜流出:“下班了,不过……还有点事要做,我明天再打给你吧,现在也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曜影已经顺着车流开出去好远。释燃将手机扔到一旁,慢条斯理地抠出一颗润喉糖放进嘴巴里,他笑了下,多年戴眼镜使得他习惯性地摸了下鼻梁。
“释传,你可真是……永远比我受欢迎永远比我招人疼啊……”
宋寄挂了电话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似是在回忆先前说的话会不会太过不近人情。没太想清楚,身边的人就闷闷咳了一声,很快就连咳都不能,只剩大口喘气。他立马将手机关闭扔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凑近释传,水葱一样的手抵在释传胸口替他顺气。
车里空调的温度是够的,只是释传自己身体不争气,才脱离了氧气管一会那个破破烂烂的肺就已经拉起了警报。
释传尝试着自己深呼吸来减轻胸口的憋闷,发现还是不行,只能断断续续让宋寄把氧气管替他重新戴上。甘洌的氧气进入到胸腔他终于得救,疲惫地不想讲话,好半晌才抬起手来覆在宋寄身上蹭了两下,低沉地喊了两声小寄。
先前身体的变故让他无法坐得太稳,现在算得上是大半个身体都靠在宋寄身上,也正因为这样,他能花更少的力气就能触摸到宋寄。胳膊只需要慢慢平移就能圈揽住宋寄的腰肢,能算得上轻易地完成那么多年无数遍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
“不可以亲吻……那能抱你一会么?”
宋寄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但身体又往释传那边凑近了一点。就算不让抱不也抱了?还开口问不是有病么?但他骂不出口,年少时渴望释传的拥抱渴望到做梦都想释传抱抱他,没想到现在反倒是释传开口索求了。
这是属于释传的拥抱,他手冰凉,蹭在宋寄腰肢上就算隔着厚厚的卫衣都能感觉到凉意,还能感受到他柔软的掌根。
同宋寄一道搭档上台的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刚刚从戏曲学院里毕业,每天化妆的时候他都能听到那个小姑娘秀恩爱。说自己那个体育生男朋友有多会谈恋爱,从屁大点事都能成为两个人的纪念日,到出其不备的恋爱惊喜那个男孩子都不要太会。
以前听到这些,宋寄内心毫无波澜,偶尔还觉得矫情。
但此刻这个有气无力算不上拥抱的拥抱里,宋寄突然理解了那个姑娘为什么每天都能笑得那么幸福灿烂了。
在释传嘴角触碰到他鬓角时,宋寄缓缓开口:“释传,把你卡号给我。我把那三十万还你,不过得分期,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来。”
小粉毛现在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冷冰冰的,在这种角度下释传看不到他表情和他红红的眼睛,以为自己唐突地亲了宋寄额角让宋寄不开心了。
联系起刚刚那个电话,释传突然有些心虚。这么长时间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都让释传忘了宋寄有他的社交,也有数不清的追求者。
他哑着嗓子问宋寄要干嘛,却反倒被宋寄冷冷打断,宋寄反问他:“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包养我?”
怀抱被轻轻松开,宋寄直勾勾地看着他,很快又眼神飘忽地移开视线。
宋寄在害羞。
他不好意思地说:“没有金主和情人谈恋爱这种说法。”
车里光线不如别的地方那么好,灯光多少都要为了安全驾驶考虑而降低亮度,宋寄的眼睛在这样的灯光下看起来又黑又亮。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听到释传的回答,宋寄就发现这条路和去医院是相反的,也不是回别墅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