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坠落到无边黑暗,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好像又梦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梦见八岁的自己赤脚站在殿内,懵懂地问:“母妃,你为何不抱阿翎了?”
母妃从案前抬起头,眼底尽是疲惫:“阿翎,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她却执拗地追问:“那皇弟长大了也会跟阿翎一样吗?”
母妃纤长的眉毛蹙起,叹息着说:“恪儿是恪儿,你是你,怎么能一概而论?阿翎,你近来真是越发不懂事了,难道你是觉得母妃还不够累,必须要为你那些无聊的事操心吗?”
姜翎默然无言,半晌,微弱地说:“我知道了,母妃。”
回到房间后,她哭了整整一晚。
她想起幼时娘亲的怀抱,想起她唱过的歌谣,绣过的香囊,想起在杏花树下,她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皇弟对她说:“以后啊,咱们阿翎就有伴了,你跟恪儿都是娘的心头肉,谁也少不了谁。”
可是后来呢?后来,太子去世,父皇好像突然想起还有个名叫姜恪的孩子,于是来殿里探望。
仪态威严的男人驻足宫外,循着女子婉转的歌声,见到了一副如画的美景——美貌温柔的女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在院中翩然起舞,清风拂面而过,纷纷扬扬的杏花飘零如雨。
那一日,是姜翎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的亲父。
那一日,也是这位淡漠深沉的帝王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小小采女,并非仅有表面的呆板和懦弱。
从那以后,母妃开始得宠,连带着姜翎和姜恪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姜翎本该开心,因为她像曾经的五皇姐一样,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但这份开心注定是短暂的,当她发现父皇依旧不喜欢自己,发现母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栽培皇弟和管理后宫上时,她就再也没有发自内心地开心过。
她逐渐明白,为何看上去光鲜亮丽的五皇姐,偶尔也会流露出淡淡的忧郁。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甚至开始盼望着,盼望着能够嫁人,哪怕是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嫁给一个坏人,也好过在这里磋磨度日。
先生走前问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愿望,她不发一言,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宁蹈血死,不默而生。
先生微微一笑,像是满足,又像是喟叹。
在他走后没多久,父皇病重,朝堂动荡。然皇嗣单薄,江山无主。
于是,他诏立年仅十二岁的姜恪为太子。
然后,赐死其母,并对外宣称德妃自请殉葬。
姜翎被锁在房间里,哪也不准去,见画紧紧抱住她,明明同样在发抖,却还厉声告诫她不要大声哭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