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早早便与李彧说好,待身子满了五月,稳了下来,便要离京呆上数月,直至生下来并做好月子。宫里耳目众多,如今李彧都不让宫人近身,知晓此事的只有张景与他,以及平日里伺候他的雪冬。
待赵翼离京后不久,李彧便以身体抱恙,自请前往西京静养。自简顾死后,邓燕入宫为妃之事便一直僵持着,李彧要移驾西京别宫养病,这事倒好就此搁置下来,连氏也不用落了脸面。
皇帝仪仗遥遥摆了数百米,李彧虽有心低调,但如今他这个皇帝,连氏也就愿意在这些场合保留他帝王的排场了。
西京别宫自是不如洛城王宫壮丽完善,许多宫殿长期几乎无人居住,早荒了下来。只剩几所时有贵人移驾的宫殿,宫人、器具及设施才稍微完善些。
李彧此次本来即为避人耳目,别宫环境倒在其次,宫人荒凉些倒也方便。每日只须将其中宣室殿的暖阁烧得暖烘烘的,整日窝在暖阁里的榻上,读读典籍,思索一番亟须的问题,往来一些书信,李彧倒也十分适应这样的日子。
毕竟,学会平静时的隐忍,并蛰伏蓄锐,如今,他更有耐心做到,除却前一世的教训,肚里的胎儿也让他不得不如此。
李彧自来西京前,李元早已被安排回到了平原王府。命尹放对他有所照料,如今李元在学堂也如鱼得水,李彧倒还是放心的。只是落在李元心里,怕是对李彧还是十分不舍。
一日,李彧在殿内像往日一样蹉跎着时光,宫人禀报平原王李济求见。李彧觉得意外,自他入京后,只有每年除夕之后回去,才见过他父亲一两次。他父亲倒是一次都未入京来见过他。只是不知这次怎么竟然跑到西京来看他!
他这幅样子,一时间竟没起避着他父亲的意思,自他月份越来越大,身材愈加臃肿,每日腰酸得很,连睡觉都困难的很。而且男子怀孕不比女子,还得避人耳目,个中辛苦,非这么亲身来一遭,还真不能知道。
想来他父亲当初,也是经过这许多痛苦才过来,而且生下后竟还被人调换成了死胎,其中绝望又岂是他人能体谅的。李彧知道自己的出身后,换一个身份再来看待他的父亲,便再也不能生出再狠的心肠,只是一时之间也生不出更多的依慕。
李济直接被宫人带入了暖阁,待宫人退出后,李彧便再也未将自己肚子做什么遮挡。一时间,李济像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呆愣在了那,既未见礼,又未落座,只喃喃说了一句,“竟然是真的!”
李彧摸了摸自己肚子,自嘲地笑了笑,“竟与父亲一样的呢……”
李济显出些意外的神色,神情不禁有些黯淡,在李彧身前的案桌边相对坐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盯着李彧仔细瞧一番,却又不敢,只眼神瞧着别的问道,“彧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彧作出一番思考的表情,“您知道,作了皇帝以后,知道的事情,定是比以前多了许多,关于您,关于定阳侯,还有一些别的。”
李济听到李彧提到邓京,不禁瞧向李彧,黯然道,“是我对不起你……”
若是李彧真是如今这般年纪,怕是还会有些任性,心里无法体谅李济。但有些事,理解后,便容易了许多。到如今,李彧经了一世,许多不必要的,倒看开了,这些倒也没那么纠结了。
李彧想到他爹从一开始就好像知道的模样,问道,“不知父亲是如何知晓此事?”
李济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思索道,“前几日,一名黑衣人送来一封信,信中隐晦地提到你身上的不寻常。辗转反侧许久,想着还是过来看你一趟。”
李彧心中一惊,又是黑衣人,“父亲,这黑衣人是如何将信送来的?”
“嗯,听侍卫说,是一支花翎箭射到院中的老槐树上,但黑衣人身影利落,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李彧索性将前几番遇到之事与他爹说了一遍,不想他爹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别处,“彧儿,你意思是你肚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赵翼?”
李彧有些恼火道,“与他不相干。”
但李济如此心中也明了了,还是问道,“彧儿难道不喜欢赵翼?”末了又忍不住加一句,“其实我看那赵翼也是个好的。”
“朕身为帝王,怎会雌伏他人之下!上次不过是意外,若非赵翼识趣,自请去了边境,否则,朕如今遭的罪,也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李济见此,只好问道,“那赵翼知道这事不?”
“除了近身侍候信得过的,其他一概不知。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一般人又怎会想到。那黑衣人才必有蹊跷!”
“黑衣人一事,一时也急不得。惟今最重要的便是你的身子。男子怀孕不比女子,当初,我也是生下你,差不多去了半条命,才让那些人有了可趁之机。到如今,却是错过那么多……”李济抬眼看了看李彧,眼中显出些哀色,又有些无能为力,“你在我身边长到这般大,我却从未关心过你……”
“那时,邓太后刚驾崩,邓家自顾不暇,我因与连氏有些不足为道的过节,从平原王贬为没有封地的乡侯。恰时,竟以男子之身,被告知怀了身孕。此等事闻所未闻,当时很是惶恐,便欲向定阳侯寻求法子。”
“邓太后在时,邓家相较连氏也更为荣光。重京为家中嫡长,却早是娶了妻的,只是重京一直不喜。当时我初入京城,河间王庶子的身份也抵不上什么。邓太后自来疼惜幼弟,看在重京的份上便让我奉祀平原王。重京性子有些霸道,一直也未允许我娶妻。”定阳侯邓京字重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