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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第1页）

天色破晓，一束日光照尽那处僻静院落，院门处，年轻紫衣天师靠在院门上沉沉睡着，那位道门魁首不知何时走进那座僻静小院，这位天下道门最得意者，此刻只是站在那里，无声无息，静静看着自家弟子。

那位老道人仙逝之前，最后言语，不是道法之高，也不是这负重多年心中苦闷，只是与身前故友说了一句，“今年的杏花开的真好啊。”

陈道长有些意兴阑珊，思绪如同昨夜春雨，淅淅沥沥，多年前都是求仙问道的小道士，如今一个大天师，一个监正，却不如当年道心澄澈。

求道者多求清净，各有不同，最悲凉莫过，故友陆续凋零，心中无所念，才得清净。

陈道长走到院门前，脱下那袭贵重黄袍，披在弟子身上，面朝小院坐到门槛上，院中那处老旧石桌不远处，栽着一棵杏花，开满微白杏花。心有灵犀一般，望向那座观星高楼，高楼有一小窗，若是从中探头望来，刚好能看到这一树明媚杏花。

这位得道高真注视着那棵杏树，手里掐出一个枯荣诀，杏树开始落花，结杏，杏黄，叶落，复青。反复多次后，在看过一次次杏花后，终于停在结杏时，手中多出几个绿杏，咬了一口，有些泛酸。

孔丘出现在那座僻静小院，看着那位不穿黄袍的道门魁首坐在门槛上，咬着一口酸杏，吐出一口，杏子恢复完整，又咬一口，如此反复。

这场论道结果显而易见，青衫夫子轻轻开口问出心中疑惑，“晚辈曾拜读道家典籍，素来都说得道道人多薄情寡欲，心境清净。前辈修道多年，道法高绝人间，也会为人间离别所困吗?”

陈道长伸出手来，示意孔丘安静，莫要吵醒身边自己弟子，“修道就是与天地偷生，学做石头，心中清净，寒暑不侵，多年前我一心想求道成仙时，也作书中如此想。只是后来年纪愈高，有了长命陪在身旁，才明白人终凡胎，不是草木。离别实在太苦，无论道法怎样高，心境如何静，只要还是这人间之人，就都绕不过。”

孔丘坐在那处石桌上，眼里是鹄鸣山一对师徒，心中是余家村另一对先生与学生，孔丘也捡起一个绿杏，咬下一口，酸的脸皱成一块，“前辈是否也同我一样，时常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子，是天大幸事。”

陈道长摸了摸自家弟子头颅，点头又摇头，“是幸事，不过真正的天大幸事，是你我都在这人间。”

孔丘看着远处不穿黄袍高真，没了往日那股远离人间的仙气，此时只像一位慈祥老人，“难怪扶摇总是爱访仙，仙人说话，不止有仙气浩渺，也如春风润人心脾。”

双方静默良久，孔丘走前，最后一问是问，“丘道长此来，是为帮前辈求得龙虎山那块玉碟，前辈愿意来，却不是为此。当年玉成上鹄鸣山，与道长论道，真实胜负如何?玉成又讲了些什么，才使前辈愿意来这吴地一趟?”

陈道长挥手将那棵杏树恢复原状，一阵春风吹来，杏花满院，“孙信士胜了，他跟贫道讲，使民生，才能有资格谈论生民。”

孔丘听到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哑然失笑，“这算不算的上是，投机取巧?”

一个时辰后，赵长命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师父肩上，身上披着天师黄袍，揉了揉眼睛，看见脚下多了一捧黄杏，赵长命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很甜。

折宋自小就有早起的习惯，一夜无梦，由于昨晚睡得很晚，起来后身边余年还在打着呼，折宋穿上衣服，走出房门打水洗漱。

昨夜春雨时，沈茱萸想起年少观雨入剑仙，有些伤感，一夜无眠，天亮时才终于有了睡意，那道璀璨剑光，即使如今中年剑仙境界低微，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磅礴气势。

许抱春素来睡得死，起的晚，昨夜金陵城中天大动静，没心没肺的蓝裙姑娘，硬是睡了一个好觉，梦中折公子拿着一串糖葫芦，喂自己吃，眼神宠溺，像是有一潭春水要溺死自己。

折宋洗过脸后，走出客栈，去买早餐，门外几位伙计已经来来往往开始忙碌，金陵城中仍旧能传来几声叫卖，只是比起往日，小声许多。透过街上几缕炊烟望见几家包子铺，肉包香气钻鼻，折宋想，若是许抱春或者余年，闭起眼来就能摸到包子铺。

折宋来到一家包子铺前，买了两个菜包，几个肉包，包子铺老板打量着青衫年轻男子，男人憨厚，思索片刻出声提醒折宋，“公子是来赶考的学子吧?如今局势紧张，说不定哪日街上商铺就要闭门，公子不如去早市买些新鲜蔬菜，备个不时之需。”

折宋想了想，出门在外，多做总是无错，于是出口道谢，“谢过店家提醒，还是店家想的周全，我再往早市走走，买些菜备着。”

将包子递给折宋后，店家挠了挠头，伸手指了指方向，“公子慢走，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过去，就能看见早市了。”

折宋接过包子后，对着店家摆了摆手，走离包子铺。昨夜诗剑仙对着钦天监出剑，声势浩大，此时金陵街上一片冷清，大半商铺已经关门，偶尔过路行人，也是左顾右盼，神色紧张。

走出这条长街，一座拱桥连着小河两岸。西岸一处，几个老妇人坐在那里卖菜，偶尔传来两声小声叫卖，桥上一只雀儿落在桥面，桥下流水声哗哗。

折宋站在桥的东头，桥对面有着一对姐弟，姐姐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相貌，牵着一位稚童，在菜摊前挑挑拣拣，偶尔与卖菜阿婆议价几声，身边稚童扒拉着一根萝卜。

折宋望着远处景象，嘴角微微扬起，心湖间“滴答”一声。年幼时宋云水也时常这样牵着自己，跟村中几位卖菜农妇议价，虽然次次吃亏，可是站在姐姐身边，就很安心。

折宋走上小桥，这样的小桥，金陵有许多，最有名的，要数秦淮河前媚香楼不远处那座。雀儿也不怕人，折宋过来，就叽叽喳喳挪了一条道出来，落在桥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