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顽大概能猜到谁叫小蜡笔谁叫圆圆凳,又问:“怎么不取人名?”
“又不是正常人,也没被当成人对待过,取个人名没什么意思。”相玉笑笑,“我也不叫相玉,这个名字是谈进取的,你也知道琼林岛等级划分的由来,他大概想相中一块合他心意的玉吧,但他愿望落空了,他叫你无瑕?看来是成功了。”
“成不成功不知道,反正要死了是真的,”于顽看了看里屋的十几个孩子,问:“这些孩子都是那一批的?”
“他们有的比你还大呢。”相玉靠在椅子上,慢慢摇着蒲扇。
记忆回溯,时间倒退到十三年前。
“那时候的琼林岛还是一片荒芜,谈进私人团队在琼林岛地底兴建实验室,诱捕了九十多名流浪儿分批次转运到琼林岛,那个疯子眼里只有实验,把我们当弄不死的蟑螂一样,每天都在打针,我记不清时候,只记得每天屋子里的人都在减少。”
“后来消停了一阵,那段时间里,很多人开始出现不同症状的病症,有突然不能行走的,也有鼻血流不停的,没有人来治疗,很多人都是突发疾病死掉了,也没有人来收尸,我们被关在大铁房里,腾出了个角落堆尸体,死去的孩子们就在那儿安静地腐烂,我们只剩二十几个人,靠着两桶水一直撑了五天。”
“五天时间,我把铁门的锁砸开了,带着大家出去的时候,所有的实验仪器全部被搬走,我猜是谈进挂羊头卖狗肉的实验获批了,要腾地方,万幸他们没把剩下的残废品当回事儿,也可能是他们根本没清点到底死了多少人,反正我们从地下实验室跑出来了,但我们离不开琼林岛,岛上的渔民看我们可怜,收留了我们,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叫陈吉士的教授。”
于顽和荆澜生对视,陈吉士是老伍导师,也是当年揭发谈进的主要科研人员。
“他写了一封信,帮我找了船,让我回首都报警,但他走得太匆忙,我没来得及告诉他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我把他留给我的钱给了渔民,让他们找了艘大点的船把剩下的人都载上。”
相玉出神地望着窗外被烈阳晒得发亮的李子叶,“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都得救了。”
于顽皱眉,“什么意思?”
“别误会,”相玉笑笑,“我很感谢陈教授,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是好人。”
“陈教授的手写信交给警方后,我被扣留了下来。”
“警方……”于顽并不全然意外这个主体在其中作梗。
相玉收回视线,看着他,“于顽,我不知道十几年前首都高层和琼林岛有什么直接关系,我也没有证据,但谈进一个外国人为什么能轻易拿到批准权,拿到禁药怀罪,甚至手眼通天作恶造假,我不信他没有保护伞,高层中是有一些人变质了的,我的突然出现就让他们慌了。”
那个时候谈进为期三年的假冒实验才开头,背后的势力尚且没那么嚣张。
“我想我为什么没被处理掉,是因为陈教授还将关于我的信息告诉了他的团队,他们一直在交涉,那部分看不见的人也在关了我一个月后断定我并不存在预想的威胁,放我出来了。”
“一直到那天为止,我依然对未来的生活怀着希望,我不想去懂什么利益纷争,我觉得平安活着就好了,但显然人们并不在意那些被实验残害的孩子有多惨,他们只在意这些孩子的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变异才让他们变成这个鬼样子,我们不想再次变成研究体,陈教授的团队为我们提供了很多保护,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所以我拜托他们悄悄送我们走,我没爹没妈,就有个户口和老房子在这儿。”
于顽垂眼,相玉的经历也是他们从琼林岛出来后的经历,怜悯是胜不过一点儿有利可图的研究价值的,到这儿他也能明白,为什么相玉会只身带着这些孩子而不祈求任何来源的帮助,他们那时候有老伍挡护着,相玉他们又有谁去全须全尾地去护着呢。
谈进说自己幸运,其实真没说错,于顽不知道还是一个孩子时候的相玉怎么拖着另一群没身份的残疾孩子生活,甚至从小山坳走到了首都,这种能拍一集感动祖国纪录片的悲惨生活,是相玉十来年每天睁开眼睛都要面对的现实。
“吃,吃饭。”小叶子探出头喊道。
相玉撑起身,扬起个灿烂的笑,“你们得尝尝他们仨的手艺,保准不逊色大城市的美味。”
荆澜生把拐递上去,和于顽一起跟着相玉身后进了后厨。
一张大圆桌摆在厨房中间,十几个小孩都已经乖乖坐好,于顽还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一桌子绿色喷香的菜冒着热气,一碗炒得鲜亮的回锅肉摆在于顽他们面前。
于顽看了看这些不算是孩子的孩子,有和小蜡笔一样面部僵硬的,有几个脸完全算不上正常的,还有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桌子下的腿是有不同残疾的。这还只是外相,于顽最清楚,琼林岛出来的孩子,身体内部几乎没有完全正常的。
小叶子眼神不断瞟着于顽的筷子,期待着于顽夹菜,于顽压下心里酸涩,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还没嚼完就竖着大拇指,真挚地连夸几声好吃,又把肉菜朝中间推了推,“大伙儿都吃啊,我来也没打声招呼,哈哈,我叫于顽,他是荆澜生,我们都是相玉的朋友,现在就算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