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军立刻通知了专案组,附近所有派出所都接到了紧急协查通告,反应迅速地派出警员和营救设备,积极寻找江影的行踪。
到底迟了一步。
夜里九点,技侦部门终于通过卫星定位系统锁定了江影和沈浩澄的通话地点,法拉利与几辆警车飞速赶到那个极其偏僻的江滩附近时斯人已杳,只发现了她特地留在路边草丛里的随身物品。
在接到沈浩澄那通电话之前,江影就在微信收藏夹里编好了遗言。
“别花力气寻找,我解脱了!
感谢江滨分局的各位同志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没有表现出轻蔑和歧视,感谢你们没有糊涂结案冤枉好人!
感谢沈律师的耐心负责,感谢小池律师那天在社区医院出面维护我。
今生已矣,倘若能有灵魂,无论去哪儿,我都会为各位祈祷,祝福每个好人圆满快乐!
最后请大家帮忙转告杨嘉恒,我不是畏惧制裁,只是怕疼怕苦,不想再受疾病折磨,请他好好改造,重新拥抱阳光!今生情债,来世再还!”
池跃亲眼看到了那段文字,无法控制情绪,哭着蹲到江边。
夜风寒寒地吹,现场的人全部心情沉重,于军静默半天,也蹲在池跃身边,十分懊悔地说,“是我们考虑得不周全,明知她有厌世情绪,应该采取更加严密的看管措施。”
沈浩澄没劝池跃,但却安抚于军,“专案组的决定也合情理,江影毕竟确诊了癌症。留恋生命是正常人的思维,她的前路只有监狱和病床……能够自由选择死亡方式也挺好的。我已经问过给她看病的大夫了,她的病理结果提示恶性程度极高,并且已有转移迹象,治疗过程必然非常痛苦难熬。”
于军知道沈浩澄的妈妈临死之前也受了许多疾病折磨,一时不语。
池跃不想老哭,使劲儿抹着脸上的泪,眼周都擦红了。
泪水还是坚持不懈地流淌出来,根本无法停歇。
于军伸手搂他一把,想要打岔,“江影说的那个……感谢,怎么回事儿?”
“那天我们过去看她,”池跃仍旧止不住抽噎,“快到社区医院门口沈律接个电话,我提着点水果和吃的,走快了两步,先进去了,正好碰见一个老太太堵在走廊里羞辱她……说是上一任婆婆……早都离婚了,来社区开药碰上还不放过,不管江影有多憔悴,不管围了多少看热闹的人,当众嚷嚷她听说了什么什么,还说江影就是不检点,害了自己儿子……那么大的年纪,一点儿善心没有,一点儿教养也没有,不逼死人不干休的,我实在气不过,出头怼了几句……老太太能说过我吗?就这点儿事,她就放在了心上,真是没遇到过温暖……若非到处都是这种人,她也不一定会走这条路……”
沈浩澄终于拍了拍他。
池跃抬起滚满泪水的脸,满腔愤恨地看着沈浩澄,“我说的不对吗?她那个叫什么涛的前夫自己不育,当婆婆的非得欺负儿媳,硬给搅合离了,初次婚姻失败对于女人来说是多重大的打击?否则江影怎么会遇到张申?怎么会一直委曲求全?你都没看着那老太太气势汹汹的样儿,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也就遇到江影了,她后来分明怀过孕的,咱们都知道……虽然是那个该杀的张申的,但也证明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就杨嘉恒是罪犯吗?那老太太不是吗?她那不懂呵护妻子不懂捍卫爱情的妈宝男儿子不是吗?恣意欺凌一个弱小女子,毫不手软地把她推入艰难境地,仗着法律管不了,大言不惭地跳出来扮圣洁,这样的老人这样的丈夫……那个死者张申不是罪犯吗?还有张言……最可恨的是江宝和他妈……江影是他们的血亲啊……”
他的情绪实在太激动了,沈浩澄知道没办法劝,只能从于军的手弯里搂过人去,捂进怀里抱紧。
肌肉颤得过于剧烈,池跃浑身都疼,发泄般地扎了沈浩澄胸膛两下,呜呜哭出了声。
这人间啊!
总有那么多故意而为的恶,总有那么多自以为正确自以为良善正当并且高高在上睨睥别人的坏东西。
他们联手杀人,但却不用偿命。
甚至可能洋洋自得。
整整隔了二十四小时,警方派出的专业搜寻队才在距离市区很远的下游江岔里发现了江影的尸体,苦命的女人彻底抛掉了这次轮回,身后并无哀荣,只有扯着脖子哀嚎的老妈和嘴角抽搐的弟弟堵在法医中心的楼道里大吵大闹,讹诈之意远超痛苦。
于军没让池跃知道这些。
他听说小帅哥回去就生了病,挺担忧的,在电话里问沈浩澄,“严重不啊?”
“有点儿轻微的发烧,”沈浩澄说,“应该不太要紧,就是情绪特别低落。”
“哦,”于军就又嘱咐沈浩澄,“搞法律的,都得过这么一关,挺过去心就硬了。你有经验,好好陪着吧!”
沈浩澄更关心案子进展,“快递收到了吗?”
于军叹了口气,“收到了。镜头特别清晰,前前后后原原本本,连此前张申几次威胁二人的画面和声音都全全的,江影要是早拿出来……嗐,人都没了,就别说了。”
“结案了吗?”沈浩澄急着往后面想。
“结了!”于军回答,“吴局指示,速办快办,已经送往检察院了。”
这是一宗社会影响比较大的命案,检察院的动作也很迅速,没过一个月就给出了量刑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