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教书先生,让那些没有钱去书塾,却想读书的寒门学子也可以有学习的机会。这是我爹的遗愿,也是我今后毕生所求。”
“女先生?可教书先生不都是男人吗?”
“可并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做先生啊!为何男人做得,我就做不得?我虽没有父亲那样的才华,可终究耳濡目染学得了一二,为人启蒙足够了。我从前也以为身为女子,这一生也不过就是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从一个宅院到另一个宅院,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可这些天我突然想通了,我也可以不再是任何男人的附属品,就只是我自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这才不枉此生。”
沈云舒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程华青,心中忽然充满了敬意,程华青的一番话也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沈云舒明白了什么,原来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然后勇敢的追求它,哪怕那听起来离经叛道。
程华青笑着将伞柄送到沈云舒手里,“沈姑娘,谢谢你,当初如果不是你点醒了我,我可能现在还在自欺欺人,执迷不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必再送了。这把伞你带回去吧,我最后再看一眼京城就走了。”
“程姑娘,多多保重。”
朱翊珩赶到的时候,程华青一身缟素站在桥上,像一朵摇摇欲坠的花,朱翊珩慢慢走进,给她撑了一把伞。微雨中,程华青转过身来,行礼,淡淡的笑着,眼神中却再没有半分爱意。
“民女见过怡王殿下。”
朱翊珩将她扶起,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听你府上的人说你要回吉安了。”
“正是,爹爹走了,京城于我而言不过是伤心之地,没必要留下来了。”
“皇兄今日跟我说,你要与我退婚,我不知是谁同你说了什么,但我的心意并不会因为你父亲的离世而改变,你若愿意留下来,依旧是我的王妃。”
“殿下,没有人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通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殿下对我,一直都是谎话多,真话少,如今我要走了,殿下能跟我说一句真心话吗?”
“你说。”
“殿下可曾真心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瞬间?”
朱翊珩毫不犹豫答:“本王当然喜欢你。”
程华青忽然笑了笑:“殿下真是毫不犹豫的骗我。”
说罢继续问道:“那殿下对韩宁呢?真的就只有利用,没有真心吗?”
朱翊珩忽然犹豫了,自从那日在教坊司得知韩宁的死讯,午夜梦回之时他也常常问自己,可到最后都是不知道。
朱翊珩还未回答,程华青却笑了起来,朱翊珩的心意昭然若揭,不喜欢才可以毫不犹豫的欺骗,喜欢才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前。
她看着朱翊珩笑道:“只怕殿下自己也不知道吧。殿下的一分真心里总是掺着十分假意,毫不费力的就能达到十分的效果。这样看起来是一种很好的自我保护的手段,永远不用担心被人欺骗,被人利用,看似很划算,可这样殿下永远看不清自己的心意,若有一天有人用同样的方法对殿下,殿下又能分辨的出吗?希望下次有人问殿下这个问题的时候,殿下能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你回吉安能做什么?”
“做个教书先生。”
朱翊珩不解。女人做教书先生,这听起来就很可笑。但他并没有直接将心中所想说出,而是问道:“这是你父亲的的心愿吧?程大人的学生不少,最后也是以翰林学士致仕,程大人在天之灵应该也并不希望你为了他的心愿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吧!”
“王爷误会了,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而且教书育人不一定要在京城,要在翰林院,在乡间也一样可以。女人并不一定要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我也可以一辈子只作我自己,做个女先生,这就是我的心愿。”
朱翊珩一瞬间仿佛在程华青身上看见了韩宁,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自己眼中的程华青柔弱胆小、安分规矩、知书达理识大体。自己对着程华青的时候戴着面具,她似乎也是一样,我观众生,众生观我,亦复如是。
程华青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回头,隔着不长不短的桥道:“我从来都不后悔喜欢过殿下,哪怕殿下对我只有利用和欺骗,但我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看清局势就会离开。山高路远,此生不见,遥祝殿下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朱翊珩望着程华青的背影,脑海中反反复复响起程华青问的那句话,他对韩宁真的只有利用吗?他只有笃定自己对她只是利用,才能坦荡的抛弃她,他一直自欺欺人的很好,看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再也骗不下去了。
第42章春华落尽,满怀萧索(十)
江辰在教坊司养病的第七天,总算能下床走路了,人也终于有了点生气,不再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睛只盯着头顶那片地方了,沈云舒便带他到院子里透透气,江辰穿着兰姑生前为他缝制的常服,站在院子里,看着柳枝顺着墙壁伸进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让死气沉沉的院子添了几分新绿。
柳枝尚且如此坚韧,何况人呢?自己消沉了这些时日,如今也该振作起来了,自己这条命这么值钱,若是不长命百岁,如何对得起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人。
江辰转身冲沈云舒笑了笑,“云舒,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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