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一开,月光便照了进去。破庙里居中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之后,是一尊残破的佛像,连头都没了半边。庙里四处结着蜘蛛网,可见香火已断了很久。
佛像之后传来那苍老的声音:“小子,我听你方才的啸声,你的太乙阴阳功已到九重境界了吧?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真可谓前途无量。”
鹿游原大吃一惊:“此人只凭声音就能辨出我的武功高低,武学修为和师父恐怕不相上下。”不由得肃然起敬,鞠躬抱拳道:“前辈神功盖世,晚辈有眼无珠,刚才多有冒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夫早已是一个废人,哪还谈得上神功盖世,只不过活得久了,见得多一点。”
鹿游原心道:“这话肯定是谦辞。”还未答话,只听老者又道:“来,我们切磋一下拳脚功夫,接住了!”一只铁拐如灵蛇出洞般从佛像后窜了出来,点向鹿游原的肩井穴。
鹿游原见铁拐速度极快,却不含内力,心中疑惑,转念一想:“是了,这位前辈是想考量我的招式。”他方才一直暗暗戒备,此刻并不惊慌,随手举起酒葫芦格挡。
铁拐不等招式用老,在半空中画了个圆,躲开了酒葫芦,又朝鹿游原肩井穴点来。鹿游原一个侧身让过铁拐,酒葫芦在掌心转了一圈,打向铁拐的中部。
“嘿嘿,胆子不小,想断我铁拐?”老者冷笑一声,铁拐一挑,避开酒葫芦,手腕一抖,铁拐瞬间变了七八个方位,始终不离鹿游原的肩井穴。
鹿游原心道:“我岂能真被你当中?”施展梯云纵的身法,连着闪避八次,酒葫芦再度朝铁拐点去。
二人你来我往,转眼之间,已交手四五十招,正斗到紧要关头,庙外突然有人喊道:“老头,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声音由远而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端着口砂锅跑了过来,见两个人在打斗,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在庙门口不敢进来。老者高声叫道:“臭小子,离远点,别过来。”
老者和鹿游原越斗越快,少年只见几道残影在眼前闪来闪去,不禁啧啧称奇。那老者端坐于佛像之后,一只铁拐耍得神出鬼没。鹿游原则极尽闪转腾挪之能事,身法变化多端,但无论如何应变,酒葫芦始终碰不到铁拐,甚至被越逼越紧,几乎攻不出去。
那少年终于看清了其中一道残影乃是个巨大的酒葫芦,心道:“楼里面的人说的鹿大侠就是这个人吧,他奶奶的,这老头正在和他打架,难不成是个恶徒?不行,待会儿得弄清楚,我可不能把鸡汤送给恶徒喝。”
又过了数十招,那老者大喝一声“着”,铁拐终于点中了鹿游原的肩井穴。鹿游原被震得后退一步,踩碎了一块地砖。幸好铁拐没有附着内力,否则鹿游原一条胳膊当场便要废掉。
鹿游原并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痛快痛快,能与前辈交手,真是平生快事!前辈武功出神入化,晚辈自叹不如,自叹不如!”说罢,拔开葫芦塞子,又想起酒葫芦里没有酒,顿觉大为扫兴。
那少年闻言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他们只是在比武切磋,这老头不是坏人。”他见鹿游原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暗自佩服:“我若能像他一样,那得多有面子啊!”
老者嘿嘿笑道:“你能将武当的纯阳拳法化用在酒葫芦上,算得上天资聪颖,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不中用咯。”
“没想到晚辈这点微末道行,竟也能入前辈法眼。”鹿游原一向不掩饰内心喜恶,此刻得到老者称赞,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老者道:“你的武功已然在许多门派的掌门人之上,不出十年,就能登峰造极,真是羡慕祝孤山有你这么个好徒弟!”鹿游原听他说得诚恳,心中更喜。
老者却突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惜呀……”鹿游原奇道:“可惜什么?”老者冷笑了几声,道:“可惜,你摊上了个心术不正的师父,日后恐怕被他引入歧途。”
鹿游原听他竟然诋毁家师,怫然不悦,反驳道:“前辈这话晚辈可不明白,家师贵为武当派掌门,十年来励精图治,广收门徒,惩恶扬善,锄强扶弱,整个武当蒸蒸日上,已然能与少林齐名,哪来的心术不正,误入歧途?”
老者闻言只是冷笑,笑了一阵,阴阳怪气地道:“祝孤山果然好本事啊!”
这句话表面上是称赞之词,听在鹿游原耳朵里,却充满了反讽之意,看起来这老者似乎与自己的师父祝孤山颇有过节。鹿游原心道:“这位前辈自始至终都藏在佛像之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知究竟是谁?江湖之中,武功像他这么高的,不会超过十个,我几乎全都认得,但绝没有此人。”
老者沉声道:“小子,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切磋完了,你还待在这作甚,赶紧滚吧。”
鹿游原心想:“也罢,纵然他与师父有过节,只要他不去找师父捣乱,我便不用理会。”他哈哈大笑,抱拳道:“前辈说得有理,晚辈的酒虫又作祟了,得马上去打酒喝!”便施展轻功飞走了。
那少年只觉眼睛一花,鹿游原就消失在自己面前,大是惊奇。
老者清了清嗓子,道:“臭小子,你抱着个砂锅想耍什么花样?”
那少年爬到佛像之后,把砂锅搁在地上,笑道:“老头,你瞧我带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