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里灯盏明亮,窗杦上飞雪的乱影扑来,风声如泣。
“然后,我娘……我娘活不下去了,但她不忍心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下去。”
少女柔软目光朝外,不知落向了何处,她出了神,如喃喃自语,“于是她找来一根白绫,她…她决定自缢前,先把我勒死。”
“我至今不晓得,最后究竟是我娘心软了,还是我自个儿运气好,捡了一条命回来。”
因为何皎皎没有死成,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便是雪蕊抱着她,坐在赶往京城的马车上,脖子一道淤青勒痕,一两个月都没消下去。
然后谁见了她就哭,哭她命苦,哭她全家死绝了。
何皎皎那段时日被吓傻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恢复过来后,她说她不记得了。
“殿下,都过去了……”
燕东篱霍然起身,想靠近她,露出了怯意。
他鲜少七情上面,此刻慌乱起来,薄唇微动。
好半晌,他苦涩问道:“您…您是,怪我么?”
“不是……”
何皎皎用力握紧手中的簪子,握得满手汗,事到临头,她又不太敢看燕东篱了。
她一字一句,把话推出舌尖去,“我是想跟你讲,知道你要来齐周前,我其实…真心实意恨过你一段时间的。”
所以,她才会跟凌昭去路上“埋伏”他啊。
初是年幼无知,被燕东篱瞎眼的惨状吓得不敢恨了,后来长大念书,知晓了些事理。
怪也好,恨也罢,他不过被推出来替两国渊源受过的孩子,怎么能赖到他头上去呢?
何皎皎陷入了沉默,真正要跟燕东篱坦白的话,还是不太能说得出口。
燕东篱眼眨的盯着何皎皎,他不知她何故沉默,但少女犹豫神情显然话未说完。
他煎熬地等着,神情缓缓灰败。
燕东篱想,没关系的,他跟何皎皎可以慢慢来,她心是软的,所以慢慢来,没关系的。
然听完这一番话,流窜的不安化为了丁点儿清醒的绝望,破开他的心腔。
他长久以来笃定的事物脱离了掌控般,不可控地生出一种念头。
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
而这个念头让他慌慌笑起来,“殿下,没关系的。”
何皎皎膝盖上一重,少年竟在她身侧蹲了下来,他手搭在她膝上,他重复道:“没关系的。”
若非左边的残眼,他有副清隽如玉的好样貌的,眉眼水墨静谧,通身怡然。
可他此时仰首凝望着何皎皎,惯会摆得一副低微的姿态,“恨我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看看他啊。
她会心软的。
何皎皎不得不与燕东篱对视,“九殿下,我真得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