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睡吧。师父吹灭蜡烛,翻身躺到我的床边,替我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
他总是如此,每当罚过我便会对我好一上阵,晚上也会陪我入眠。
如若罚我这么麻烦,便干脆不罚才好呢。这话我却不敢说与师父听,怕再惹来一顿打。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的渐大,我听着雨点儿声迷迷糊糊就要入眠,忽然一个惊雷在窗外炸响,我浑身激灵了一下,睡意一下子全无,下意识就要往师父那边靠,却不曾想扯到了身后的疼痛,抑住唇间的痛呼不敢再移动。
我从小就怕雷声,皇兄说我出生那一日便是雷雨交加,惹得我整日都在襁褓里呜呜咽咽地哭,想来是有这个缘故。每次下雨时我都要皇兄陪在我身边,他便会抱着我细细哄我,只有在皇兄的怀里我才会心安些许。也不知皇兄在京中过得如何了
我这样胡乱想着,黑暗中,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师父侧身朝着我,手臂揽着我的身子,温暖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我的肩,生硬却温柔。像是无声中告诉我,阿瑶,不要怕。
阿瑶,不要怕。
车马离开上京的时候我与皇兄告别,转身就簌簌落下泪来。师父把我揽入怀中,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告诉我,阿瑶,不要怕。
他的话似有魔力,在他温暖的怀中,我好似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父皇的病近几年越发厉害,严重时甚至无法上朝,中宫所出的二皇兄上官晗早早被封为太子,可惜先皇后已驾鹤西归,二皇兄又资质平庸,这两者因素叠加,是以储君之争经年未歇,近来隐隐有激烈之势。庆贵妃娘娘的大皇子上官景一直以长子居称,与同母所出的四皇子上官晏联手夺储,有庆贵妃娘娘世代西部驻守的母家支持,近年又解决了南方水患之事,朝内一时风头无两。五皇子早夭,除未束发的八皇子与尚在襁褓的九皇子,六皇子与七皇子也相继长成,初出茅庐却也如日中天。
实而除却平庸的二皇子,暗中支持皇兄的六皇子与站队二皇子的七皇子,皇兄的敌人唯有上官景一人而已。
我知道,皇兄他,并不如何想卷入夺嫡之争。可惜帝王之子深处风暴中心绝无法独善其身,有如命运使然,皇兄亦不能避开。且皇兄年少成名,十五岁率兵平定番部之乱,十七岁出使西南附属国羌国结邻邦之好,他已然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
近来朝堂之争似乎已不满足于暗流涌动,虽不至于兵戎相见,却已到腥风血雨之势。皇兄怕殃及到我,遂以养病为由,让师父秘密带我出宫。师父虽在殿试中一举夺魁,是当年的文试状元,但我也深知他并不仅仅是一介书生而已。他师从当今江湖第一大派墨云宫,一手剑术由宫主亲手传授,权谋之术更为拔群出萃,是以多受皇兄青睐,这些不多为人知晓。
我与师父为掩人耳目住在墨云山的偏处,与墨云宫距离不甚接近,因此他要打我,我确是呼不来救星的。
翌日一早我便悠悠醒转,旁边被褥尚有余温。屁股已然消肿许多,可还是红肿且疼痛不已。我想起今日欠下的五十记戒尺,只愿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祈求师父能忘掉这回事。
事实证明,师父的记忆力不容我质疑。
在喂有伤在身的我吃完早膳之后,师父无视我哀求的眼神,自案上提来一柄戒尺。虽没有随即正经按着我将欠下的数目罚完,却又细细给我讲解剑诀,每讲完一句便狠狠打在身后一记,我痛得无法忍受,却不敢不好好听,怕再惹来额外的加罚。
这样虽分散了疼痛的时间,却让我一直提心吊胆,还不如昨日那样打法,疼痛一会儿便罢了,这样每一记的疼痛都只能完全消化,痛楚仿佛加倍。
五十记,他一下不少地罚完。他这个人,平日对我好,可要罚起我来手黑得狠,从未放水过。
接下来几日养伤的日子我也不好过,师父将我未完成的背诵重新分配到了每一天,如若我无法完成便又会罚我,屁股伤痕累累无法再打,于是便敲在手掌心里,有疼痛的督促,我不过四日便已记熟,师父说,看我背的快却十分怠惰,确实该打。
我实是不愿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