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晴最后一句话软下了语气,显然跟画一样,没有她可以挽回的东西了。
「对不起。」
吴彤要讲很多话,可是这是她能开口说得出的三个字。
唐湘颖转头看吴彤,这当然是个意外,就像走在路上被山上滚下的大石压死,怪不了任何人。
可是,要求完美的她不容许这种意外,并且出自吴彤之口,仅仅是这样她无法释怀。
三个字,就只能是这三个字。
唐湘颖发现自己居然跳脱了情境,妄想听到别的三个字,痴人说梦。
不过她应当得到吴彤的道歉,不仅仅是言语的道歉,她应得的。
「吴彤,道歉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吴彤挣扎了一下,视线从唐湘颖的唇角向上移动,在鼻翼,已经是极限。
「湘颖,对不起。」
不够。
难道我不能存在你的眼里吗?唐湘颖一把火燃上来,她就这么微不足道吗?一个视线都不许,她的要求很多吗?
「看着我的眼睛,」唐湘颖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声,她从没有失控过…这样子失控过,「道、歉!」
吴彤痛苦地向上抬起视线,感觉来自心脏的焦虑顺着血液流到全身,她像是坐在大怒神的游乐设施上头,失去了对地面的掌握,渐渐的觉得从四肢开始发冷,她不能控制自己了。
吴彤看着唐湘颖的下睫毛,无声的尖叫,手上的调色盘跌在地上,爆出了小小的、彩色的水花,吴彤衝出了教室,留下一教室的寂静。
唐湘颖在自己的悲戚里回过神,她一向的理智像潮水涌上来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妈的,看个屁啊你们?还没要画肖像画看啥看啊?屁孩,回去看你们的狗屁静物去!」
李时晴大吼着,同学在一片寧静中把视线退回水彩画上头。
「唐唐,你他妈的失控了。」李时晴低声地说。
唐湘颖第一次同意了李时晴的话。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唐湘颖颤抖着说,低头拾起吴彤在地上的调色盘,「我也不懂,她怎么回事。」
「妈的,他妈的只有我懂这里发生什么事吗?」
李时晴骂了一声。
「靠,『怎么回事』?」李时晴说着彷彿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现象,是蓝天上飘过的白云那样稀松平常、显而易见,「唐湘颖,你,你是个偏执狂,有强迫症…」
唐湘颖瞪着李时晴。
「吴彤,她,有轻微的自闭症。」
自闭症是一道光谱,特徵不一,有些影响深远的有些则浅,常见的状况会有情绪表达障碍、社交互动的困难、沟通问题,有时必须坚持一定的规律与行程。
唐湘颖这才恍然大悟,吴彤只有轻微的症状,她的话语如此简洁是出于表达能力不足,她唯一谨守的是衣着的原则,害怕别人的视线…
因为吴彤的生活正常,为人很宽厚,唐湘颖…想都没想过…
「李时晴…」
「唐湘颖,幸好你用的纸是300g的arches,可以把顏料洗掉后再重来一次。」李时晴彷彿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把那个已经空了的、里头带着红色水珠的宝特瓶踩爆,踢到了桌子底下。
唐湘颖反应不过来,把笔洗推到了两人中间表示共用,「难以捉摸的疯子。」她勉强地骂她。
如果吴彤跟她之间,能够跟那法国的水彩纸一样,洗净了还不会坏,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