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情绪汹涌而至,战东云没办法,只能转身退到一角,拿出手绢来覆在脸上,竭力控制自己。
凌子寒稳步走进大门,像往常一样坐进轮椅,被等在这里的医生护士们簇拥而去。战东云勉强忍住眼泪,跟在队伍的最后。
凌子寒做的检查非常详细,特别医疗部使用的全部是自行研制的高精尖仪器。一群顶级专家跟随,偶尔跟他交谈,询问平时的身体感受、服药情况、工作和休息时间的长短。凌子寒平静地一一回答,声音低沉,不疾不徐。
今天卫天宇没有陪他过来,只有他的生活助理和两名贴身保镖紧紧跟着。战东云始终处于外围,从来不敢暴露在凌子寒的视线里。他倾听着他们的交谈,在检查时注意专家们的神情和讨论,让杜漓务必记下所有检查数据,却不准他进行以前常用的扫描,害怕被凌子寒察觉。杜漓也很害怕,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被动记录,根本不敢主动做点什么。
各项检查衔接得很紧凑,只用了一个小时,凌子寒便做完了所有检查。他向各位专家道声辛苦,便与直接领导专家组的院长童阅一起离开了。
其余专家们到小会议室开会,讨论这次检查的初步结果和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战东云得到了列席的机会,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只能听、看和记,暂时没有发言的资格。
在他进入日常工作流程的时候,凌子寒在童阅的办公室坐下,淡淡地问:“今天有一个眼生的年轻人,就是那位战东云吗?”
他的助理马上回答,“是的。他就是战英杰战局的儿子。”
“嗯。”凌子寒微微点头,“他跟战局有点像。”
童阅笑道:“是个好孩子,我觉得可以培养,就调他过来了。”
“您觉得可以培养,自然是好的。”凌子寒的神情变得很柔和,“我记得战局的夫人早逝,他也牺牲了,这孩子……还有别的什么亲戚吗?”
他的助理简直像个万事通,有问必答,“亲近的亲戚基本没有了。战局有个养子,叫夜苍南,是一位建筑工程师,年纪比战医生大几岁。两人竹马竹马,感情很好,后来成为情侣。因为战医生申请去非洲援助医疗,夜苍南便设法也去了那里。两人侥幸生还,一出院就去结婚了,婚礼当天就提出了孕育孩子的申请,还是一次要两个。由于他们两人都是孤儿,文化程度高,工作好,收入佳,家境富裕,人品端正,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无犯罪记录,又有非洲的工作经历给予加分,所以有关部门很快就批准了他们的申请,现在已经进入孕育流程,就在六四三医院的产科。”
“哦。”凌子寒看向童阅,“年轻真好,情感丰富,血气方刚。”
童阅笑着指了指他,“你也年轻得很,比人家孩子大不了几岁,别一副老人家的口气。”
“那怎么一样?”凌子寒微笑,“那是一个正常成长的孩子,虽然父母相继去世,但他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按部就班,又没有经济上的压力,在学习上也能够按照自己的兴趣去选择,可谓顺风顺水。如果不是在非洲的那段经历让人看出他的不凡,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人才。当然,这样的人才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是国家很需要的骨干,但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我与他们大概不只差着一代,只怕是隔着几代的鸿沟。”
童阅心里难受,表面却保持着轻松的神情,笑着摇头,“你啊,自小就老成稳重。这都怪你父亲,让你的童年生活就不一般。不过,现在你也可以适当地放松下来,不必绷得那么紧。”
“嗯,我会试一试。”凌子寒与他闲聊了一会儿,最终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他看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大问题,身体既没有出现明显的起色,也没有恶化的迹象,便离开了医院。
回到鹫塔的办公室,他吩咐跟着到医院的第一助理,“把战东云和他伴侣的资料都调出来,我要看。”
“是。”第一助理立刻去办,很快就将完整的资料包发到他的工作平台上。
凌子寒在等待的时间里先给卫天宇打了电话,然后才着手处理急需解释的重要文件。等到他要的文件包发过来,卫天宇也赶到了。
走过去坐到他身旁,卫天宇关切地问:“今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凌子寒轻描淡写地说,“我找你来,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调出一段监控视频,里面有一位年轻医生,刚刚看到他下车,眼里就闪烁出泪光,情绪相当激动。
卫天宇有些诧异,“他是谁?怎么一副与你失散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见到的模样?”
“是啊,他这情绪……很奇怪。”凌子寒将有关那个年轻人的资料包打开,指给他看,“他叫战东云,是前几年牺牲的战英杰的儿子,家世背景、个人经历都没有一点可疑之处,但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奇特了。”
卫天宇又把那段视频仔细看了一遍,“他的感情非常真实,看上去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努力想要抑制却控制不住。他对你毫无恶意,情绪……很复杂。我看着这个场面,简直可以脑补出百万字的小说,肯定荡气回肠。”说到后面两句,他神情轻松地调侃起来。
凌子寒忍不住微笑,“所以我没说他可疑,只说他奇怪。或许他父亲生前对他提到过我,或许有很多溢美之辞,但也不至于一见到我就哭成这样。现代的年轻人,对人情其实很冷漠,哪里会轻易动感情,尤其是从没见过的父亲的领导,只怕是只想避而远之。他的表现……实在难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