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论需要法医和痕检的佐证,但对于有经验的刑侦来说已经有了初步框架,犯罪现场就是推论的逻辑出发点,如果证据跟推论不同,可以就矛盾点再逐步推测验证。
但此时粟桐的思维猛然卡住,她出声道,“副队,你记不记得楼梯间拐角,位于两个受害者之间的滴落状血迹?”
穆小枣点了点头,“按现在的推测,以甲代指倒在楼梯间的受害者,乙代指医院的受害者……也就是嫌疑人,甲乙应该是面对面交锋,几乎同一时间受到了致命伤。那是谁拎着刀在那个位置站了片刻,又为什么补了嫌疑人两刀,之后刀去了哪里?”
穆小枣提出来的问题就是案子的关键。
凌晨六点,路上过于安静,温度也有些降了下来,司机没有开空调所以摇下了车窗,粟桐跟穆小枣说话的声音很低,几近于耳语,司机又自顾自打着电话,彼此之间并不干涉。
穆小枣的话音落下后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粟桐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臂疤痕,大概是按到了疤还没长实的地方,粟桐倒抽一口凉气。
“孙济果的工作很重要,但他并不是毒贩内部人员,没有亡命徒的气质,更像是为了度过一时危机被引诱堕落,你还记得孙济果儿子的房间里贴满的奖状吗?”
粟桐略微回神,她的手还落在疤痕附近,刚刚那一按疼还是次要,连带着掀起更难忍的痒,只能挠挠旁边当个安慰剂。
木天蓼小区的房子是孙济果跟毒贩达成交易后才搬进去的,按理说不该贴着陈旧的奖状,奖状这东西要是不代表荣耀,就纯粹是一张纸,贴在墙上展示一两年就氧化,孙济果搬家还记得将孩子的奖状一并带走,可见他还是没有接受现实……
他参与的并非小偷小摸,更不是什么能补偿完的恩情,就算三四年后,他有钱还给贩毒集团,也摆脱不了阴影,既然牵扯了进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坐牢,要么死。
“这样一个对光明仍然充满向往的老教授,我要是毒贩,是绝对不会放心的,”粟桐继续道,“我没记错的话木天蓼的房子也是别人购买赠送给孙济果……东光市这么大,为什么偏偏挑中这里。”
粟桐说着看了穆小枣一眼,按道理这会儿应该穆小枣接下去,队长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副队就该考虑下一步怎么配合,然而穆小枣就是不动弹,她整个人微微躺在座椅上,太过舒服的姿势反而让穆小枣有点不自在。
夏天天亮的早,车还没有拥堵的风险,大道平川,背后压着灰沉沉的夜幕,面前是一长条的鱼肚白,像是黑暗被撕裂了一道,而身处天地之间的人正在奔赴光明。
“副队?小枣儿?”粟桐又喊了一声,穆小枣还是在出神,她的眼睛微微放空,嘴没有合拢,刚开始还很平静的呼吸突然加重加快,脸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粟桐被她吓得够呛,顾不上安全带的束缚,粟桐翻身,先用手肘轻轻抵住穆小枣的肺部,随后掩住她的口鼻,只露出小缝隙……这症状粟桐还挺了解,她上小学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比穆小枣这会儿还更严重。
很快,呼吸频率就被降了下来,穆小枣的眼睛眨了眨,视线极为平静地落在粟桐脸上,粟桐这才放开她。
安全带在粟桐身上勒出一条纹路,她左臂的老疤也卷起了边,轻轻一碰就往下掉,前排的司机没看懂她两在干什么,有些不耐烦又不好直接对着顾客开骂,只能“啧”了几声。
“谢谢。”呼吸平稳后穆小枣从眼皮子开始恢复血色,短时间里也只有眼皮子恢复了血色。
“急性焦虑或恐慌,”粟桐并没有接下穆小枣的感谢,她撇过头,直直看着穆小枣,“这要是在抓捕犯人的途中,你兴许会死。”
“抓人时没有犯过。”穆小枣将眼神挪开,落在飞快退后的路灯上。
“以前没有,如何保证以后,”粟桐的声音难得冷了下来,像是锋利的冰片,“我知道你以前进过突击队,也随着突击队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你能全身而退很有本事。但穆小枣,你是我的副队,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需要并肩作战,你这样的状态会让我忐忑。”
穆小枣这次干脆没开口,她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而嘴上的血色在延这条线缓慢恢复。
“说话!”粟桐有些恼了。
“说什么?”穆小枣淡淡道,“说今天早上,我们没病没痛的粟队竟在电话铃即将掐断时才接起来,还是说你当时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
粟桐愣住,她看着穆小枣的眼睛由圆瞪变成半阖,原本就有弧度的眼型加深了失落,窗外的天像是在这十几分钟里彻底拉开了帷幕,阳光在粟桐眼眶中摇晃了一下,她咬牙轻声道,“我在治疗,也不会耽误工作。”
穆小枣也在治疗,她的过度焦虑已经很久没有再犯,穆小枣是个很自律的人,自律到焦虑也能控制,只有夜深人静卸下防备,再被过往的事扎一下心口才会陷入狼狈,但同时穆小枣也很会自救,她的狼狈通常维持不到十分钟。
穆小枣只是刚刚忘了要自救,像是笃定自己偷个懒也无所谓。
“市局到了!”司机可能是终于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个点来市局,要么自首要么上工,他原本看到目的地,心里有些犯嘀咕,只是粟桐跟穆小枣是女的,又漂亮且面善,只当她们要到市局附近办事,要么就接自己男朋友下班,固有的成见让他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