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尖的出奇,震得她自己头疼,但是她也顾不得,仿佛不这样哭喊,就不会有人听到她。
她唯一的记忆就是有人要把她爹拉走,而她当然是说什么都不让人把他拉走。一边搂着她爹,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不能把他拉走,这是我爹,我只有一个爹了,你们不能……”
是了,大概就是不久前吧,一群奇怪的人闯进她家,带头的是个老头,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娘拉走了。她人小力气也小,拼命地拦也没拦住。不光没拦住,还被人推翻在地,脑袋撞到了地上,撞得她眼冒金星。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被推倒几次就爬起来几次,对着那些人又踢又咬,让他们放开她娘。那些人自然是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小杂种”,“戏子的孩子”,“不配跟着回家”,一边把她一次又一次的甩开,而后拉着她娘扬长而去。
她已经没有娘了,怎么还能没有爹呢。
怎么能呢。
凭什么?就凭她是戏子的孩子吗?
陆鸿文并不知道她小时候的这些经历,只看到秦攸仪发了疯一般的跟医院的同志撕打起来,赶忙上去啦。一边哭一边喊她,“欢欢姐,你别这样……人家同志……别打人家……”
秦攸仪力量大的出奇,胳膊肘往后咚的一下戳的陆鸿文直吸冷气,一个不留神就松了手。她则继续冲上去,抱着她爹不撒手,“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带走他,我不能没有他……我已经没有娘了,我不能没有他啊……”
医院的人见多了这种场景,并不管她伤心不伤心,只想把工作做完了早点下班。他们人多,又都是男的,秦攸仪当然是抢不过他们,一路追着出了门,却被陆鸿文死死地抱住,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秦霜拉走。
就在秦霜消失在她视线里的一刻,她突然就停止了哭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陆鸿文把她拖到墙边上坐着,她也不反抗,就那么倚着墙,一抽一抽的打起了嗝。
她的眼睛茫然的向四处看着,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你们不能这样,那是我爹,你们不能带他走。”
陆鸿文这么多年,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以免她搞出什么事情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攸仪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一下。陆鸿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白琼回来了。他的衣服已经收拾好了,最起码已经把扣子系上了,袖口还挽了一道,并没有因为衣服大了就让它那么晃荡着。但是头发依然是乌七八糟的,甚至还更乱了,眼睛也是红的,神色十分的憔悴。
秦攸仪手脚并用的朝着白琼爬过去,一把抱住白琼的腿,把脸埋进白琼的衣服里哭了起来,“白叔,白叔……”
白琼摸了摸秦攸仪的头,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就听见秦攸仪小声说,“我爹……这是又不要我了吗……他又走了对吗……这次他是真的不要我了,对吗。”
白琼的眼睛一下就泛出了泪光,他仰头长叹一声,松开了要去拉秦攸仪的手,搂着秦攸仪默默的流眼泪,嘴里喃喃的道,”白叔还在呢,孩子,白叔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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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此后的几天里,在陆鸿文的帮衬下,白琼强打着精神,主持着秦霜走后的一应事情。
白天里,家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说的无非是些“请多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一类的场面话。白琼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他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人死“这两个字实在是一遍一遍地在提醒他,人已经死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就是不想再听了。
当然也有不说场面话的,比如他们有一些老朋友,早年一起唱戏的,听他们唱戏的,乃至捧过他们的,如今还在北平的听到这个消息,也都纷纷来吊唁。然而这吊唁比说场面话的让他更难过,他们不止一次的回忆起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唱戏,聚会,喝酒,踏青……仿佛这都只是昨天的事情,几十年的时光并不曾让回忆褪色。每一次问候,每一句“想当年”,都让白琼的悲伤更多了几分。
他本来也都上了年纪,眼瞅着就快奔70了,哪里还禁得住这些大喜大悲。所以他也就应付了一两天的场面事,到后面实在是支撑不住,不得已,只得把事情都托付给了秦攸仪和陆鸿文。
秦攸仪上次在医院大哭大闹了一场,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回家。她仿佛把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悲伤都留在了那一晚。从那之后,一直在非常淡定的处理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至少在宾客面前是这样的。
就在把秦霜送去火化的前一晚,白琼做梦了。
恍惚间他好像变小了,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刚刚放了学,正背着书包往家里走。已经走到了胡同口,远远的就看见前面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穿着脏兮兮的麻布衣服,还打了好几套个布丁,裤子明显不合身,裤腿不但挽了好几道,还空荡荡的,随着他走不断地晃呀晃。远远地,白琼就听见他用略有些磨砂质感的老生嗓音唱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