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净秋点点头,感慨道:“这事听着匪夷所思,但放在这些个大族人家身上,又觉得寻常了。更匪夷所思的,你连想都想不到。听说昨晚上国公府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有人看到里面亮了许多火把,到底是在捉贼呢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刚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其实,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面呢。”
柳筝微惊:“我和他?这十几年来我不是在应天府就是在苏州府,我和他怎么可能会见过面?”
“还记得你姥爷死的第二年春天,你来吴江县县衙小住的那段时间吗?”
“当然记得,那是我第一回在先生家小住,每天都跟顾师兄和寻真一起读书习武,闲了就一起爬树爬假山打弹弓,还摘过桑葚抓过兔子……我没玩得那么开心过,这辈子也忘不了。”
罗净秋也因她的话回忆起了从前,再看她,已跟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不禁面露欣慰。如今的柳筝干净明媚,独立温柔,有着对生活最平凡也最难得的热情,和十一年前那个目光漠然的小女孩儿截然不同。
罗净秋挥退了仆从,这才轻声道:“你师丈是顾萱的远亲,这你知道的。那时章鹤刚当上宋砚的老师,宋砚求了他一件事,说要给他母亲治病。定国公府是何等勋贵,什么样的太医请不到?后来他多番追问,才知道是……疯病。”
柳筝心绪百转,暗暗握紧了杯盏。
罗净秋继续道:“也是巧,正好吴江县有个能治心疾的名医,多番安排后,国公府决定带侯夫人去吴江县诊治。一直以来,国公府都对外说侯夫人是自难产后褥病难愈,不能见风,所以只能待在后宅中无法见客。要不是那年顾家托了你师丈暗中周旋此事,我们也不可能听到这点风声……也就是那年,定国侯和小世子在我们县衙内暂住了一二日,也不知道后来结果怎么样,反正他们没在吴江县待太久就回去了。”
柳筝脑海里浮现出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他们那时住在县衙后院的厢房里?先生和师丈都不许我们靠近半步,说免得惊扰了贵人。顾师兄闲不住,拉着我和寻真爬墙,非要看看才从京城来的贵人长什么样,结果,我们那时候太小了,墙头都骑不稳……院里站了个凶神恶煞的军爷,张嘴一吼就把我们吓得从墙头跌下去了。事后先生罚我们抄书,每个人把千字文抄了十五遍,抄完手酸了半个月。”
“当时那个军爷,就是冯策的舅舅,随老定国公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刘千户。冯策是他们的小辈中最出色的一个,长得和刘千户很像,十岁就被秦老夫人选了给小世子做随身护卫,所以上回你一说黑脸煞神,我就猜到了。”
柳筝心情复杂,半晌无言。
罗净秋扯回正题:“你要说还他什么礼,这我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别的往来也就罢了,这是你们私人间的事,几分情几分意,得你自己揣摩。”
天黑之前,柳筝坐上顾府安排的马车回家了。临到清溪河时,柳筝先下了车,托车夫先帮她把先生送她的东西搬回家里去,自己则走到清溪河附近散心。一段时间没过来,河中央已开了几朵粉白莲花,莲叶层叠。有船夫正撑着长长的船竿过河回家。
柳筝走了一会儿,看到桥边站了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果然是何家媳妇叶氏。柳筝上前同她问好,叶氏呆呆地点头,脸上挂着两串泪痕。柳筝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为何近日都没再去她们家坐坐,叶氏连连摇头,推说得回去做饭就转身离开了。走了没两步,叶氏回头,欲言又止道:“柳姑娘近日最好别总单独出门了,眼见这天都要黑了,不安全。再会啊。”
柳筝望望河面上的夕阳倒影,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闲逛好一会儿了,赶紧往家走,怕姥姥等急了会胡思乱想。
走在路上时柳筝还在回想罗净秋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久远的画面。那时他们三个骑在墙上往院子里看,除了看到一个黑脸军爷外,还看到了一个坐在桌前看书的小孩子……贵人们离开时,他们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们出门坐上马车,也看到了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孩子。他长什么样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脸圆圆的,总是不言不语,坐姿、走姿都和他们三个野惯了的孩子不一样,举手投足都很好看。
宋砚的举手投足也很好看。记忆中的小小身影渐渐和少年的影子重叠,柳筝内心唏嘘。
到了家门前,柳筝抬手推门,门却被人从里栓住了,她连拍几下喊姥姥,门栓一动,门开了,王初翠面色凝重地把她往里一拉,示意她别吭声,又把门拴住了。柳筝惊疑不定地地转过身,却看到了两眼含泪的冯策。
“你怎么在这?”
冯策哽咽,示意她跟上。柳筝脚步沉重地跟他走进客房,看到了蜷缩在床角,身上血迹斑斑的少年。柳筝的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
“柳姑娘,我真不知道该带主子去找谁了……”冯策哽咽着道,“从昨晚开始主子他既不传唤-->>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