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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第1页)

尉升倒没介怀。阮莫洋自顾自望了会儿天,从怀中再又取出护在盔甲下的信纸。

天春二十五年夏末,叶清歌出世,他正在路州前线参战,叶临嫣托驿使送来家书,纸上墨迹正是叶清歌的两个足印。

他还没见过叶清歌,信上说是个白胖的小姑娘,这几月他反复看着那两个足印,幻想了不下百次与她们母女相见的场景,终将到相见时,却又惧怕看不到将来了。

南望要灭了。这是所有南望人都知道却又无法宣之于口的事实。

“再翻纸都烂了。”尉升看去一眼,轻声调侃。

阮莫洋笑了声,小心把纸折起护进怀里:“家书抵万金,懂不懂?”

尉升问:“三个月了?”

“没到一点,还差了十四天,”阮莫洋用手比了比,“不过你说刚生的娃娃是不是这般大,捧在手里头软乎着吧,你抱过没,教教我。”

他抱过吗?

尉升自问,如回数年前,雨仁观中小小孩童被托进他怀中安睡,那时的丁甚还只有五岁,后来每每去风颜楼,总会见小孩睁着双黑亮的眼睛就爱黏着阮青洲,那时白薇也还爱笑,赵成业闲来就爱出面逗人,却总因一身烟味讨他的骂……

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回想不得。

“记得会比忘却更好,他说的。”关州长川边,白霓望着粼粼河面,曾对他这么说过,所以尉升带着他的遗物,留在了沙场上。

赵成业这人,随性一辈子,邋遢一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父母。老爹死在战场,只留下根没来得及抽上的烟杆,后来他带着老爹的遗志,年少便背上阿娘进了皇都,几番周折才拜进前任指挥使门下,后来他练毁了木桩,练锈了铁剑,在即将功成名就时却送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尉升最是清楚,赵成业虽总是副不着调的浪荡样,粗糙得常常不知刮面,一颗心却是忠贞不二,未有皇命下达,弃城、反叛,他怎么做得到。

“想什么呢,”阮莫洋见他游神半晌,拍了拍他的手背,“抱没抱过?”

尉升回了神:“抱过,大一些的。”

“那等回了皇都,让你抱抱我的小郡主。”

阮莫洋与他笑着,忽见远处一人扶刀跑来。

“王爷!皇都大乱,百姓逃窜,路州与皇都东侧交界处的郡县一带盗匪猖獗,趁战乱时奸淫掳掠,强抢民女孩童贩入军营充作军妓,当地县丞无所作为,弃逃前让手下赴路州向军队求援,我方斥候正巧撞见,方才将求援文书带来。”

文书递过,阮莫洋看了几眼,骂道:“娘的,真是畜牲!”

可若东行,必顾不得皇都,何况队中还有伤兵,若再拖沓几日……阮莫洋犹疑片时,朝尉升看了一眼。

尉升说:“听你的。”

阮莫洋遂下令:“告诉弟兄们,伤兵按原路前行,与兵部派来接应的人先回皇都,其余弟兄先随我向东行,都是自家百姓,这事我们不能不管。”

——

一截猫尾摇晃,骨头踩爪推着阮青洲的衣袖,蜷腿躺在了他手边。阮青洲用指梳着它的毛发,指尖轻挠腮边,引它靠来。

不知是否算得有了几分生气,即使阮青洲还会抵触醒来时的感受,也不会同前几日那般畏惧日光了。

躺椅加了层垫褥,铺得软和,阮青洲静躺着沐光,段绪言又陪他逗了会儿猫,便见那双眼再次垂下。阮青洲睡得越来越多了,他不愿用药,剂量只得缩减,因而身子败坏得愈加明显。

段绪言在他入睡后才能用嘴渡进几口汤药,药水煎得浓,过舌后,齿都带苦,阮青洲梦中蹙眉,至蜜浆渡来,方才舒平。

段绪言看着他,指间轻摸眉眼。

戴赫即将攻入南望皇都,他始终不敢和阮青洲提起一个字。

北朔接到南望求援,可多日过去,段承却也不曾有所回应。段绪言禁足府中,只能托请程望疆充当说客,另一头依靠亲兵传达命令,暗地筹措兵马。

他要救南望,却被收去了关州的大半事权,凭一己之力根本调不动关州营的兵马,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让段承亲自下令。可程望疆一连去了行宫多次,直至昨日方才私下进了珵王府。

书房,灯火燃了半晌,桌面茶盏都已放凉,

程望疆叹道:“劝说陛下出兵相助,老夫已经尽力了。陛下虽与南望帝有过渊源,但毕竟两人敌对了二十余年,能用这段往日情谊劝他一次,却难再劝说第二次了。此事涉及外政,颇带僭越之意,老夫也不敢太刻意,旁敲侧击多回仍不见陛下动摇,王爷还是不要以身试法了,王爷前些日子犯了禁足令私自出府,虽是情有可原,陛下明面上也并未追究,但至今仍没有撤去禁足之令,便是不想再听王爷出面相求了。”

段绪言问:“他出兵的意愿如何?”

程望疆摇了摇头。

段承不愿出兵。

戴赫起义,南望百姓纷纷响应,足以证实推翻阮誉之的政权是民意。主君为舟,百姓为水,载舟必也能覆舟,此时北朔若兵援南望,胜算太低,还将得罪戴赫,得不偿失。

旧日情谊虽引人感慨怅然,却比不过一国的将来,在关乎国民利益之事上,段承万不是会感情用事之人。

但段绪言不求能助南望反败为胜,只想保下与阮青洲还有所牵连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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