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闺女低低惊呼一声,面露羡慕,左看右看无人注意,从头顶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竹罐。
“这是?”谢颜看着对方放在自己眼前的罐子,没反应过来。
“洋糖!”闺女神神秘秘地说,“在粥里加一点,可甜了。”
谢颜看了眼打开的罐口,只见里面装着半罐后世很常见的白砂糖。
“你给我糖是想换些什么吗?”谢颜不解。
“没有啊。”闺女不解谢颜为何如此问。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这是好东西,有学问的先生应该吃好的。”
“……”谢颜看着她笃定的眼神,一时无言。
他可以与万千恶意针锋相对,可以与无数别有用心的人虚与委蛇,但面对这样单纯的善良与崇拜,却不知如何处理。
“我叫谢颜,你叫什么名字?”
“苗二丫。”苗二丫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听。
“你是想和我读书学东西吗?”谢颜想到苗二丫方才听说他是教书先生的时候眼中露出的羡慕的光,试着理解她的逻辑。
“不是!没有这回事!我不是!”谁知听了这句话,苗二丫就像被人踩了尾巴,吓得手忙脚乱飞快消失在后厨,连糖罐都忘了收回去了。
“……”
谢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不明所以,只好摇头笑笑,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小插曲,吃完东西后把糖罐放回后厨,离开这间食堂。
到达温家的时候,温夫人的贴身丫鬟喜莲这次没有在院里接他,替代的是另一个有着小酒窝的大丫鬟福珠。
“今天夫人要在府里接待几位其他人家的太太,喜莲姐姐忙着收拾东西呢。”福珠见谢颜有些疑惑,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谢言点头,以温家在汉口的地位和温夫人的身份,这样的交际想想就知道不少。
“几位太太大概什么时候到,有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大概还有半小时吧,谢先生放心,三小姐的卧室在三楼,夫人在二楼小客厅会客,你们是见不到的。中午吃饭看夫人怎么安排,谢先生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让人给你送到客房。”
谢言心道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怕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作怪,一不小心做错事罢了,见福珠保证无碍,谢言便不再纠结,点头道谢后与对方一起来到三楼温言悔的卧室。
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缝隙向里看去,温言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待谢颜,而是在书桌前认真读着什么。
谢颜示意福珠不要出声,轻轻敲了三下门。
“啊,谢先生,您来了!”温言悔闻声转头,看见门口的谢颜,慌张起身,闹了个大红脸,“对不起,我太入迷了没注意时间,忘了等您过来。”
“无妨,我也刚到。”学生好学爱读书是好事,谢颜哪里有生气的道理,笑着宽慰温言悔,“我们岁数差不了几岁,以后别讲这么多规矩了,不过你在看什么,竟看的如此认真?”
“是父亲早上派人送给我的报纸。”温言悔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上去心里十分喜悦。
虽然温家一直有订报纸的习惯,但因为温言悔原本的女先生太迂腐,觉得女儿家不应该知道太多外面的事,所以温言悔之前从来没有机会看过。
今早温九楼和温珩在书房说话的时候,下人送来了今天的报纸,温珩见状想起谢颜最近在给温言悔上课,提议可以把报纸送过去当教材,温九楼觉得有道理,就安排人去办了。
民国时期的报纸上消息五花八门,除了正经的社评新闻,还有各种小说,八卦和游记杂谈,温言悔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拿到手后就入了迷,连夹缝里的广告都没有放过,一一细读,甚至忘了按时在门口等谢颜。
“是我忘了这回事,应该给你多准备些报纸的。”谢颜一拍脑袋,觉得自己这个先生当的太不像话,下次有机会得去谢谢温珩。
报纸是打开世界的窗户,对温言悔这样无法外出的大家闺秀来说,可能更是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途径。谢颜想起了安语靖,民国之后社会上对女子的包容度大了很多,既然安语靖可以自由在外行走,以后有机会的话,他也可以劝温夫人放温言悔出去走走。
“谢先生可以给我讲讲报纸上的事吗?”温言悔不知道谢言在想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问。
“可以啊,不过我来汉口不久,可能很多东西并不清楚,你想问什么?”
“我原来听女先生提过文启冰老先生的名号,也在父亲那里听闻过一些他的事迹。”温言悔从一叠报纸中翻出今天的社会报,折到头版,赫然是谢言不久前在来的路上读过的那篇盛赞自己的文章。
“方才见这份报纸上有文老先生的文章,我认真读了一遍,很好奇他所说的汉口奇缘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有没有那么新奇厉害。谢先生,您听过它吗?”
“……”
谢颜看着温言悔亮晶晶的求知的双眼,难得老脸一热。
这篇文章谢颜早上已经看过了,文老先生在其中把现者夸的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简直要成当今西学中用的新典范,饶是谢颜这样的老油条也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温言悔读了这篇文章,小姑娘求知欲强烈,想知道汉口奇缘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