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希开始觉得医院的规章制度并不十分严格,剩余时间很多,除了学习以外,她还想干点儿什么,于是接受医生的建议,参加了陶器制作小组。
运动会的前一天,围着运动场的二百米跑道,搭起了一圈遮阳的帐篷。护士、养护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把教室里的椅子搬出来摆在帐篷里。优希、长颈鹿和刺猬都参加了搬椅子的劳动。
椅子摆好以后,又在帐篷上贴上写着病房号码的纸条,还在各个帐篷之间拉起了万国旗。所谓万国旗,其实是各病房的孩子们画的画儿。高山,大海,鲜花,蝴蝶,和蔼的医生,可怕的医生,笑脸护士,鬼脸护士,跟孩子们一起玩儿的护士,送饭的奶奶,扫地的爷爷,跟父母手拉手的孩子,伤好以后离开轮椅飞向蓝天的孩子……
上午10点,运动会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医生护士几乎把所有的患儿都动员来了。即便不能参加比赛,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感受一下运动会的气氛也是好的。有的患儿甚至躺在带轮子的床上被推了出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运动会迟迟不能开始,但是谁都没有意见。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各随己愿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山上的红叶,闻着海潮的香味儿,多么美好的享受啊!患儿们有的互相交谈,有的跟护士一起做游戏,有的在特意来医院助阵的爸爸妈妈面前撒娇,当然也有坐在椅子上愣神儿的。
优希跟长颈鹿和刺猬在运动场边上散步。优希穿着白色运动衫,长颈鹿穿着红色运动衫,刺猬穿着蓝色运动衫。三人走到体育用品仓库的后门,隔着金属网,眺望着不远处的大海。在那大海边,长颈鹿和刺猬第一次见到优希。
在秋日的阳光下,深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海浪在岸边溅起泡沫,一波刚刚退去,又一波重新卷起,无休无止。优希回想起自己就是在那边走进大海的,好像那是极为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现在的优希已经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干过那种傻事。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回运动场去。
&ldo;优希!&rdo;从家长们的坐席处传来雄作的喊声。原来,雄作和志穗得到医院的通知,前来观看运动会了。
雄作从指尖到发梢,把优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ldo;身体好些了吗?是不是瘦了?&rdo;边问边用双手摇动着优希的肩膀。
志穗看着优希:&ldo;我还觉得胖了呢,脸色也不错……&rdo;她抬起手来,想摸摸优希的脸颊,但最终还是没有摸,又把手缩了回去。
优希的表情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僵硬。在父母面前,她已经习惯于切断感情的电源。但跟以前不同的是,现在在她背后的长颈鹿和刺猬,是跟她有着同样的遭遇的人,哪怕是在云雾里,也能从他们那里得到站稳脚跟的力量。
&ldo;聪志呢?&rdo;优希问。
&ldo;跟以前一样,放在姥姥家。&rdo;雄作说。
优希挑衅似地说:&ldo;带他一块儿来多好。&rdo;看着雄作和志穗疑惑的表情,优希又说:&ldo;让他看看运动会多好。&rdo;
这话志穗不愿意听。她看着优希身后的两个少年问:&ldo;你的朋友?&rdo;
优希回头看了看长颈鹿和刺猬,只见两人正紧闭嘴唇,瞪着雄作和志穗。雄作和志穗大概是被他们瞪得不舒服了,说要去跟大夫护士们打个招呼,就到医护人员的帐篷那边去了。
三人同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松了肩膀。刚才紧张得肩膀都发胀了。优希看见长颈鹿和刺猬的脸上露出胆怯的微笑,放了心,跟他们一起回八号病房楼的帐篷去。刚走几步,刺猬&ldo;啊&rdo;她叫了一声。优希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只见一个浑身上下一片艳红的女人,扭动着水蛇腰,款款朝刺猬走来。大红天鹅绒超短连衣裙,大红围巾,大红高跟鞋,项链,耳环,指甲,全都是红的。
优希身旁的长颈鹿小声对优希说:&ldo;刺猬他妈。&rdo;
刺猬说过,他妈妈的名字叫麻理子,优希这是第一次见到。麻理子喜欢浓妆艳抹,其实即便不化妆,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麻理子走近刺猬:&ldo;嗬!挺结实的嘛!&rdo;说话的口气像个男人。
刺猬高兴地说:&ldo;妈!您来啦。&rdo;
麻理子把尖下颇向上一抬:&ldo;医生叫了我好多次了。你又闹事儿了吧?医生给我打了不知有多少电话,过来过来,我们这儿是医院,不是托儿所!说什么废话!住院费我一分没少给嘛!虽然跟他们争执了几句,但偶然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也是必要的。另外,我也想看看我儿子的雄姿啊!&rdo;说着捏住刺猬的鼻子,轻轻地拧了一下。
刺猬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天真地笑了。平时让人感到像个大人似的刺猬,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麻理子张开红红的嘴唇,打了一个大哈欠:&ldo;酒吧凌晨3点才关门,8点我就起床开车往这儿赶,困死我了……将来你要是不好好孝顺我,我可饶不了你!我的座位呢?&rdo;
刺猬指了指家长席那边的帐篷。
麻理子审视地看了看:&ldo;混蛋!就让我坐那种硬椅子法,给我搬个沙发来!&rdo;
刺猬感到很为难,看着医院的大楼那边,不知所措。
&ldo;跟你开玩笑哪!&rdo;麻理子笑了一声,拽了拽超短裙的下摆,看了看自己修长的腿,&ldo;怎么样?你妈漂亮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