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说:&ldo;我现在在松山市给你写信,但你收到这封信时,我肯定已经不在松山了。我想去看双海儿童医院,想去看石槌山,结果都没去成。一靠近这些地方就觉得痛苦不堪。请不要找我!以后,我希望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rdo;
梁平把优希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知道优希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了。
梁平跟养老院等应该联系的地方都打了招呼,告诉他们自己以后的联系地址是香川县养父母的家,然后退掉房子,只留下几件换洗衣服,跟笙一郎的骨灰盒一起塞进旅行包里就出发了。
他没去伊岛那里,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ldo;这么多年,承蒙您多方关照,万分感谢!&rdo;梁平说。
伊岛没怎么说话,只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昨天,梁平去优希的姥姥家,再次跟优希的表哥打听了优希的下落,还参拜了志穗和聪志的墓。接下来该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隐约记起优希说过笙一郎临死前说想去明神山的森林,于是就背着笙一郎的骨灰盒上了柳井港开往四国地区三津滨港的渡轮。
梁平来到渡轮后部的甲板上,看着渡轮在海面上划出的航迹。渡轮过处,翻起泛着白色泡沫的波浪,转眼又消失在黑乎乎的海面下。
很多人离开自己,撒手人寰。他们,或者她们,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证明,几乎是没有的。笙一郎也一样,如果把旅行包里的骨灰盒处理了,笙一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事实,就会变成一件含含糊糊的事。
刚过中午,梁平就抵达三津滨港了。以前,优希跟雄作和志穗来过多次的港口,如今梁平也来了。梁平把装着笙一郎的骨灰盒的旅行包提在手上,坐上一辆出租车,直奔双海儿童医院。ocr校对欧阳杼
医院大门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围墙不再是阴暗的灰色,而是明朗的柠檬色。梁平让司机把车停在了医院主楼前边。
整个医院都被粉刷过,让人感到焕然一新,比17年前整洁多了。原来觉得很大的停车场,现在看起来很小。在这么小的停车场,想扎了雄作的轮胎,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梁平往附近的山上看了看,除了觉得山上的常青树比以前少以外,山看起来好像也比以前低多了。走进医院一看,大厅还是老样子,但沙发换成了新的,挂号室里边增加了许多电脑之类的设备。小卖部还在老地方,摆着小人书的书架仍然受欢迎,但更受欢迎的是新增设的游戏机。
梁平装作患儿家属,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每当与护士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会产生回到了儿童时代的错觉。八号病房楼也被粉刷过了,比以前显得干净利索。不知现在还是不是精神病科的病房。梁平围着病房转了一圈,看见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拉着窗帘,二楼的阳台仍然被金属网封着。病房后边仍然种着百日红,叶子已经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来到病房北侧的墙壁前,梁平感到非常失望。当年八号病房楼的孩子们画的那幅巨大的壁画,已经被覆盖在白色的涂料下面。笙一郎画的是在一棵巨大的楠木下边,一头长颈鹿、一只刺猬和一头海豚正在蔚蓝色的大海里游泳,梁平画的是一支燃烧着的蜡烛,优希画了一条笔直的白线。
孩子们的作品浮现在梁平眼前,转瞬又消失了。那壁画只能是记忆中的东西了。净水罐的形状没有变,但颜色则由褐色的变成了天蓝色。刚才看过的医院的许多设备好像都比以前小了,只有这里的净水罐仍然是那么高大。优希从那么高的净水罐上跳下来,现在都觉得吓人。的确,当时就是摔死也不奇怪。
梁平听见几声猫叫。只见一只胖胖的野猫正在净水罐下朝这边看。让梁平感到吃惊的是,这只野猫竟然跟当年那只野猫长得一模一样。野猫又冲着梁平叫了几声,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养护学校分校还在原来的地方,听得见孩子们的读书声、歌声和欢笑声。运动场上没有人。小时候觉得很大的运动场现在觉得很小。体育用品仓库还在老地方,只不过由原先的木造建筑变成了水泥建筑。
梁平绕到仓库后面,透过作为围墙的金属网,眺望大海。
沙滩竟是那么狭小。梁平记忆中的景象是非常壮观的,海浪拍打着海岸,海天相接,碧空万里。而眼前的景象太煞风景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跟笙一郎看到优希的地方。那天,空中流光溢彩,海面清澄碧蓝,海潮香气宜人。
梁平走出医院,朝明神山走去。
登山道入口处的农家,都翻盖一新,院子里种的樱花树还没长出花蕾。
冒着暴风雨爬山时的那条山路还是那么窄,可是坡度却好像比当时大了,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如少年时代灵活了吧。
在当年跟优希和笙一郎一起采摘木莓的地方,梁平停下来,想找找是否有早生的木莓,结果令他非常失望。
回到登山道继续向上爬,快到山顶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梁平脱掉大衣搭在小臂上,想休息一会儿再爬的时候,忽然听到山顶上传来热热闹闹的人声。怎么回事?好奇心驱使着梁平加快了脚步。
爬到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山顶一角,几个大人正在招呼一群小学高年级到初中生模样的孩子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