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刺耳,谢夫人冷笑一声,道,“惟儿病了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治病的方子,我自然着急要应着谜去寻那命定之人。别说只是城西,便是勾栏瓦肆、鸡舍马厩,我也一样眼都不眨地走一遭。”
“我这一片心是为了我儿子,为了谢家的孙子,便是到了祠堂里,跪在祖宗牌位前,也是问心无愧的。”
“倒是这府里,我才出门不过半日,连我去了何处,带了什么人回来,老夫人都一清二楚了。也不知是哪个丧天良的嚼了舌根,话里话外的,活像是我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做下了一起子脏事来。”
“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在老夫人面前如此搬弄是非,若叫我寻出来,皮不揭了他的。”
谢夫人嘴里放着狠话,眼神冷冷地,只向站在一旁的秋姨娘扫去。
秋姨娘眼见着自己躲不过,只得站出来开口道,“姐姐别误会,我原不是有意为难姐姐的。”
“二少爷身子一直不好,前阵子又吐了血,姐姐挂心,我也念着,特意绣了些保平安的符文,打算为二少爷祈福使的。”
“今日好容易绣好,原想亲手交给姐姐,谁知到了姐姐房里时,到处寻不见夫人与阿月姑娘。”
“我只担心姐姐孤身一人出门去,再有什么意外,心下实在害怕,又没什么主意,只得来回禀了老夫人。”
说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断断不敢来嚼姐姐的舌根的。今日此举惹了姐姐气恼,姐姐要打要罚秋萍都受着,只是万望姐姐不要因了此事同老夫人、老爷生了嫌隙才好。”
她说着,便落了两行泪下来,跪在那里身子都是颤的,言语间仿若一片拳拳之心。
谢铎在一旁看着不忍心,开口道,“阿瑶,秋萍她也是担心你出事,才同老夫人讲了一二。她胆子小,为得也是惟儿平安,你别难为她。”
谢夫人站在堂下,冷眼瞧着这出闹剧,横眉竖眼的老夫人,堂下跪着的秋姨娘,还有身边为人求情的丈夫。这群人口口声声说着为谢声惟好,每一步做出来却是要断了他的生路。
她心里只觉可笑,一刻都不想再在这堂中多呆,只怕瞧着这些人的嘴脸,下一刻就要恶心得吐出来。
“秋姨娘这话说得蹊跷,你既是为我忧心,发觉我不在房中,即便不遣仆从家丁去寻,也该先禀了老爷才好。”
“老夫人如今上了年岁,好容易午睡休憩一回,被你拿了这事惊扰,若是有什么不妥,岂不是我的过失。”
“你口口声声道为我悬心,所行之举却是陷我于不孝之地,也不知是天生愚笨呢,还是包藏别的心思?”
秋姨娘惶惶然抬起头来,“姐姐何出此言,我一片心都是为了姐姐好,怎会有什么旁的祸心?”
谢夫人低头瞟了她一眼,嫌恶道,“我姑且当你是天生愚鲁。知道自己蠢笨,就管好自己的嘴,别给自己招来祸事。你是老夫人赏给老爷的丫鬟,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姐姐,你还是同旁人一样,唤我夫人吧。”
秋姨娘手里的帕子攥成了团,停了几息,才道,“是,……夫人,秋萍晓得了。”
打发了这个,谢夫人懒得再同厅中众人啰嗦,胡乱行了个礼,口中只道,“老夫人也听见了,秋姨娘已然讲明这中间缘由,实属误会。望您念在她侍奉老爷诞育麟儿有功的份上,小惩即可。”
“媳妇今日带回来的那位便是道长所言能救惟儿性命之人。阿月已经领人先去惟儿了房中,媳妇也要赶着去,先告退了。”
说毕也不等老夫人开口,径直出门去了。
第11章留在府中
谢夫人正往木樨院去时,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阿月。
阿月瞧见她,忙迎上来道,“夫人,婢子正要去找您呢。”
话音刚落,瞧着谢夫人面色不虞,语气里带了担忧,“您这会儿从前厅出来,老夫人又给您委屈受了么?”
阿月是自小跟着谢夫人的,名为主仆,实则二人的情谊抵得过半个姐妹去。
她到谢夫人身边时才刚六岁,圆圆的一张脸,懵里懵懂,被管家领着,说有了好去处,要去服侍小姐。
谢夫人闺名唤作郑瑶,那时年已及笄,刚刚同谢家定了亲事,镇日在闺阁里拘着,每日无趣的紧。
新来的小姑娘合了她的眼缘,那日是十五,郑瑶便给小姑娘取了个名字叫作阿月。阿月贪吃,小孩子心性,也没那许多芥蒂,只把大小姐当作年长些的玩伴,郑瑶喜她单纯,嫁人时也将她带来了谢家。
一恍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主仆俩在这偌大的谢府里相依为命,当年的郑小姐成了谢夫人,又有了小少爷,阿月也不是当日只晓得馋嘴贪玩的小姑娘了。
谢夫人早些年只恐耽误了她,暗地里同她商量,想给她寻门好亲事,阿月向来最听她的话,这时却不肯了。
“婢子从未想过嫁人一事,只想好好服侍小姐,帮衬着小姐将少爷养大,长长久久地呆在小姐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只有她们两人在场,阿月不自觉又换回了昔年的称呼。
谢夫人心疼她,苦口劝道,“不是要打发了你去,只是你跟在我身边,没着没落,总归不好。这世上女子大都活得艰难,总要有丈夫儿子作倚靠。你挑了喜欢的人成亲,生个孩子,也算终身有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