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polardirder,躁郁症,多有遗传性。
他这才知道,他父亲当年的暴怒都是疾病。他不信邪,开了药,就算为了卢青,也不能放任自己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他甚至不想要孩子,怕孩子也遗传这诅咒。但卢青喜欢孩子,两个人努力了许多年,她终于在唐鸣鹤36岁时有了身孕。
有了孩子,就会有孙辈,有绵延的家庭。唐鸣鹤从没想过他能有这样的运气,他开始勤恳地工作,赚许多钱,成了远近口碑最好的华人电工。卢青怀胎十月,他在bendigo买下一间公寓,从内到外的翻新。卢青曾说自己喜欢向日葵,他们约定,生女儿就叫唐葵。而唐明鹤喜欢青松,那么生儿子就叫唐松。产检的时候医生报了喜讯,是个男孩。于是唐鸣鹤又安排了起来:若是这个儿子再生个女儿,就叫唐葵。
唐松出生的那天,卢青难产死亡。
好,真好。他唐鸣鹤这辈子,丧父,丧母,丧妹,丧友,如今丧妻。他知道自己脾气一天不如一天,把唐松送到外婆家养,自己发了狠地工作。
唐松怕他,怕极了,怕这个一言不合就摔砸碗筷的父亲。听外婆说,他的爷爷也是这般脾性。唐家人有病,祖传的疾病,到了年龄就发作,是他母亲看错了人。
唐松就这样带着对唐鸣鹤的恐惧长大。他运气不错,自小由老人照看,又会读书,和隔壁一同长大的妹妹结婚,那发疯的诅咒从未在他身上应验。唐松松了口气,体面地结婚,平稳地生儿育女。
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唐鸣鹤突然来了医院。这年他已经两鬓斑白,成了bendigo远近闻名的怪脾气老头。唐松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怕他和亲家说什么奇怪的话,可他只是坐在产房外面等,等了很久,等到护士宣布生下一个女孩,他问——
“叫唐葵,行不行?”
怪了,唐鸣鹤竟然会给孙女起名。
唐松生儿子的时候唐鸣鹤不闻不问,对这个孙女却无比上心。他自己掏钱请了保姆照看,照顾不好会大发雷霆。孙女要骑马,他一把老骨头跪在地上,带着唐葵满屋子乱转,惊得唐松心里都酸涩——“我爸可从没这么带过我。”
唐葵治好了唐鸣鹤的病,他给她买衣服,送她上学,又接她放学。小丫头一天天长大,脸上有卢青的影子,笑起来嘴角有梨涡,像那早死的妹妹。
一起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唯一的问题是,唐葵长大了。
长大了,有了更大的世界,就不爱回家了。别说唐鸣鹤是个老人,连父母的话都嫌弃啰嗦。16岁那年,唐葵加入了朋友的乐队。有天回家晚了,乐队里的那群男孩开车把她送回家,被站在门口等他的唐鸣鹤撞了个正着。
那些关于妹妹的记忆瞬间在眼前闪回,爷孙两个爆发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冲突,唐鸣鹤用拐杖砸碎了家里的东西,和她吼:“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唐葵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她觉得自己要被爷爷逼得发疯。原来隔代的矛盾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谁做错了什么,只是一个太小了,一个太老了,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彼此的世界,就如同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想象那个时代。
唐葵就这样成了这个传统家庭彻底的反叛者,她不念书,她玩乐队,她纹身刺青戴唇钉,她喜欢女孩子。她隔代遗传了唐家人暴躁的性子,她摔门而去,把唐鸣鹤彻底关在了过去。
他再也没有什么在乎的了,也再也没有人在乎他了。他曾经是唐人街的狮王,但如今只是一个喜怒无常的老人。没有人在乎他失去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没有人在乎他被不断剥夺珍视之物的一生。他将狮子捐给了博物馆,房屋也挂上待售,他等着时间耗干自己的生命。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竟会想起金红玫。想起那年唐人街,他还是一个绝望的小光头,和她许下做狮王的心愿。而她神通广大,站在人群里说几句话,就让小孩子美梦成真。
他以为人生合该如此有求必应,于是此后一生,他也许下过许多心愿。
可惜再也没有神仙应过声。
【??作者有话说】
夹子以后好像来了一些新旁友!今天2更吧把【少年恩】更完,指路下一章↓
民国线的灵感来源基本都在旅途上,比如陈元罡那家酒楼是我和朋友路过一家墨尔本山顶的中式酒楼的时候有的,唐鸣鹤的故事是有一次过年在唐人街看舞狮的时候有的。很多年没见到采青了(狮子去咬挂在房檐的青菜),在唐人街看到的时候觉得很惊喜。不过我本身就对舞狮很感兴趣哈哈哈哈,一路追过来的话会发现我《落日》、《玫瑰》和《风停》都有这个元素,毕竟“有华人的地方就有舞狮”,专栏短篇里的《十六岁的月亮》也是在写舞狮。我很喜欢舞狮文化里的昂扬感,是华人一代代立足海外韧性的具象化。
第20章第20章
◎“怎么可能不管你”◎
疗养院的人中途送来两杯咖啡,到唐鸣鹤讲完的时候,咖啡已经凉了。
和陈元罡比起来,这的确是不那么痛快的一生。木子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讲解员的话,她觉得每一个客居海外的华人都像是一张拼图,当将他们拼凑起来后,会出现一张从未见过的画幅。但与陈元罡一生所求皆得相比,唐鸣鹤的一生走到如今,又似乎总是缺少了什么,让这块拼图寻不到合适的归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