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还敢顶嘴了!”男人说着又要去打。南舟把少年拉到一旁,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片,看了看。然后走到那个女人旁边,低声说了两句。女人顿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南舟则是笑了笑。女人这才不耐烦道:“算了算了,一个手镯。当被狗吃了,晦气!”说完扭着腰走了,临走前还瞪了南舟一眼。
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散了,男人朝少年身上踹了一脚,“还不去干活!想偷懒啊!”然后套上了鞋。
少年感激地冲南舟点了下头,然后拾起散落的抹布水桶去干活了。南舟则是一个人将整条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能看的地方都看了一个遍,有时候碰上看着和气的船员便同他们聊一会儿。回到船舱,她打开笔记本,将见闻记录下来,又对着地图研究这一路的水道,记录水面上的船只情况。
夕阳的金光铺在水面上,反射进来,正刺到她的眼睛,南舟捏了捏眉心。阿胜也睡了一觉,饿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南舟还在写东西,他坐起身,揉揉眼,“九姑娘,休息会儿吧。你饿不饿,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南舟被他这样一说也感觉到有点饿了。路上为了轻装上阵,她也没带什么零嘴儿。本来在码头买的一些糕点,上船的时候被挤掉踩碎了。她是离不开零嘴的人,这会儿想起来,也是饿得不行。
两人出了船舱要去餐厅,正好碰到中午在甲板上遇见的少年。那孩子很有礼貌,虽然衣服穿得朴素,却浆洗的很干净。少年叫小庆,在船上做杂工,看到南舟,他特意走过来向她道谢。见他们空着手出舱,趁着旁边没有人,小声提醒她:“小姐,不要把贵重东西放在房间里。”
南舟觉得奇怪,“我出去的时候都会锁门的。”
小庆四下看看,小声地说:“船上的人监守自盗。”
他的意思是船上的人会偷偷开客人的房间偷东西?南舟惊讶不已。见管事的来了,小庆也不敢多说,拿着扫把开始扫地。
到了餐厅点好了菜,无论色香味,哪一条都不沾边,简直难以下咽。阿胜抱怨道:“这是什么饭菜啊,还这样贵!”
南舟如今是见惯不怪了。“因为伙夫都是承包出去的,克扣客人,便可以多捞钱。你看咱们所谓的一等舱,被褥都是潮的,也没洗干净。领路员对一等舱的态度算是不错,但明里暗里都要小费,不给小费简直没办法指使他们做事。我还去看了二等舱三等舱,只能更差。拥挤不堪,设备陈旧。因为做卫生的工人不多,一等舱客人给小费多,清洁工也只愿意多放精力到一等舱里,其他的地方就囫囵了事了。”
夜里,南舟对着笔记本思考了很久,对于江南号的未来,终于有了明确的规划。
南舟同小庆熟络了起来,两个人没事便凑在一起说话,现在小庆私下里也开始叫她九姑娘了。南舟听说他父母都死在了一场瘟疫里,家里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妹妹,在洗衣厂做工。也没什么工钱,不过一日三餐饱腹。小庆则到船上来,因为船上不仅管吃管住,还有小费。他们的工钱少的可怜,有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客人的东西,或者被客人投诉了,工钱不仅没有,还会被倒扣。辛苦一年下来,有的甚至还欠管事的钱。先前的管事,是小庆村里的远方亲戚,还能照顾一二。后来被现在的管事的逼走了,他过得特别艰难。上回那个打他的男人就是现任管事,不仅爱克扣工人,更是动辄打骂。小庆喜欢船,他父亲从前就是个船老大。他上船想跟个师傅学一学,可跟师傅要交拜师的束脩,出师后还要白干许多年。他现在就是在努力存钱,争取能拜师。
像这样的孩子不少,震州那边也一样。南舟想起那日和裴仲桁的对话,他让她先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再动手来废旧除新。她莞尔一笑,如今她真的想到了。
江上船来船往,各色国旗飘扬,一派繁忙景象。小庆认得很多船,这艘是英国太古,那艘是日本日清,那艘是美国捷江。南舟扬起头,看到这艘船上挂的也是米字旗,不禁奇道:“这船不是泰安公司的吗?我记得这是国人的船运公司啊。”
小庆说:“是的。不过水上水匪水霸多不说,还兵差不断。这一带,除了桂军自己的军船没人敢拦截,其他的都受过滋扰。船东为了方便也为了安全,索性花点钱请了洋人的旗子。一般人也不敢碰洋人的船,就当花钱消灾了。”
南舟心下了然,怪不得这一路各国的旗子都瞧见了,唯独国旗少见。
言谈间,小庆见南舟似乎对船懂得很多,便问了很多问题。南舟则是很是耐心地同他解释了普通的船同现代动力船的区别。对着江上往来的船只,告诉他何谓船型、动力、航速、客货载量。甚至有一回趁着没人的时候,两人偷偷去了舱室,告诉他这艘船用的是德国产的bentz柴油引擎,并教给他如何看引擎马力。小庆勤学好问,很多事情一点就通,觉得这个姐姐比船上的师傅懂得都多。
“九姑娘,等我攒够了盘缠束脩,我就带着妹妹去震州找你,请你做我的师傅!”
南舟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你说,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不过我不要你的束脩,等我那边准备好了,我就派人来接你和妹妹。”
船到邱河的时候,会停靠一会儿。一等舱上来一个年轻男人,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那年轻人一身黑色绸缎衫裤,穿得很精神,做派气度不像是个下人。他脸上一撇小胡子,双目机警,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那孩子长得相当漂亮,又是很有礼貌,很是吸引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