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居前殿高处,寻常并无宫人再登上,他便信步行至阶边,极目远眺。86kanshu长乐宫前殿地势与未央宫同,即便夜半,仍视野开阔,一目了然。
然今日之景,与往日格外不同。建于两宫之间的大司马府,仍亮灯火。
平日他偶然见大司马府邸夜半灯火通明时,应当都是他与姬妾彻夜作乐之时,是以总有丝竹乐舞只声。然今日却一片寂静,除隐隐灯火外,再无其他。
刘显心中莫名不安,想起先前在长信宫中偷听到母后与真定太子密谈时的只言片语,不由一阵战栗,难道,耿允当真要在宫中明目张胆的行不轨之事?
……
与此同时,城中一座宅邸内,胶东王刘庆正携属臣,与近十诸侯,于厅堂间饮酒作乐。
是夜天气晴好,月朗星稀,不甚宽敞的厅堂间,依次摆开数十坐榻与桌案,除有婢子不时鱼贯送入新鲜炙烤的肉食外,更有乐师奏出绵绵丝竹,舞姬扭起衣袂翩跹,红烛罗帐,酒肉飘香间,引座下众人嘈杂言笑,时而豪饮。
刘庆年不过二十三,正是贪酒好色之时,四年前袭位,乃第十位胶东王。却说其祖上本是文帝子,因生母卑微,不得文帝喜爱,乃封胶东王。胶东国位于青州滨海之地,地狭人稀,可算常年乏人问津,也正因此,反倒令其在这两年的震荡局势下,安然无恙至今。
因过去屡有宗王作乱,因此诸侯每朝请至长安时,皆谨慎守礼,不敢私下结交,生怕为人误解出结党谋反之意。只胶东王刘庆,素无大志,一心享乐,此番入长安,亦只关心声色,每夜召乐坊歌舞伎入府中作乐,大赞长安仙乐,同青州迥然不同。
因此,因远赴长安而久旷声色的诸侯们,不敢私下同旁人宴饮,却敢日日至胶东王府公然作乐。
而今日,府中宾客尤众,只因来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仲渊兄,今日之乐舞,可是我特意从城中寻了最好的来,只为款待于你,如何?”刘庆已喝得醺醺然,一手搂一艳丽美人,一手仍不忘举杯,冲一旁未发一言的刘徇一扬,仰头饮尽。
听闻刘徇从前鲜至此等私下宴饮之处,今日不知何故,竟想也未想,便应下赴宴,着实令刘庆既惊讶,又得意。
毕竟,如今汉室诸侯间,数刘徇为首。
因知刘徇要来,旁人听闻,自然也争相前来,令刘庆这小小门庭,一时熙攘。
坐榻上,刘徇正心神涣散,食不知味,观赏着乐舞,却丝毫未往心间去,只一杯一杯饮酒,连刘庆话音都未听见。
幸好坐于后座的郭瞿轻咳一声,将他惊醒,又近他耳边将方才刘庆之言重复一遍,他方冲刘庆举杯饮下,温声笑道:“伯况盛情,自是极佳。”
刘庆闻言,登时抚掌大笑:“仲渊兄愿光临,才真正令我蓬荜生辉!”说罢,他又一挥手,唤上数十豢养的美姬,令其各自至宾客间服侍,其中最美艳者二人,则留刘徇左右。
“仲渊兄,此二姬乃我心头好,在青州时便日日随侍我左右,连入长安,也不舍离开半步,今日为表我款待之意,便令此二姬来服侍仲渊兄。”
底下不知何人嗤笑一声,戏谑道:“伯况,天下谁人不知萧王后赵姬之美名?你这二姬,只怕难入萧王之眼。”
刘庆因酒意而通红的脸上顿时一阵促狭笑意,连连摆手道:“这如何能比?若但论美貌,我这二姬的确及不上。然她二人经千锤百炼,其妙处,皆在床帷间,难道不比赵姬那般大族出身的端庄女子好上百倍?”
底下众人闻言,纷纷往那二姬望去,果见此二人虽不及赵姬貌美,却眉目含春,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俱是勾缠惑人之意,显然是经了千万般调|教。一时众人心领神会,望向刘徇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歆羡与嫉妒。
然刘徇只望那二姬一眼,既未欣然笑纳,亦未直言拒绝。他面上仍有笑意,垂下的双眸中,却涌出许多不悦。
此间众人,竟将阿姝与这等姬妾相提并论。
他说不出心中如何做想,却未有丝毫得意,握着酒樽的手也攥得骨节泛白。
他来此赴宴,并非本意。只当时与郭瞿等商议完后,不愿回府,又不便与旁人多言,恰逢刘庆相邀,便应下了。
然这一两个时辰的宴饮,他非但未寻到半分乐趣,反而感到索然无味。
大约都饮得醺醺然,底下众人并未察觉他的心不在焉,提起赵姬,言语间也没了白日的分寸:“萧王真乃当世之大丈夫,沙场上屡战屡胜,功业赫赫,府中还有赵姬这等世间少有之美人,今日更新得二美姬,当真令人歆羡!”
更有人大着胆子冲刘庆高声道:“伯况,赵姬那样的美色,我等只怕再难寻觅,你这二姬,可否也借我等一用,好教我等体会一番,你口中不输赵姬的妙处?”
刘庆拍案笑道:“输不输赵姬,我说了不算,还得由仲渊兄来评判。”
话音方落,厅中一阵哄笑。
那二美姬悄悄瞥一眼面色从容,微带笑意,兀自饮酒的刘徇,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软身欺近,一个主动接过他手中空杯,一个举勺斟酒,齐声道:“大王请饮。”
二人嗓音轻软,柔媚入骨,丝毫不输歌伎,听得旁人心间酥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