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婉玉梳洗已毕,和杨晟之刚躺下安歇,却听院门“怦怦”拍得山响,门开了便听报丧道:“二奶奶没了!”婉玉立时坐了起来,杨晟之起身按住她道:“睡你的,我去瞧瞧。”说罢披上衣服便走了出去。婉玉只得又躺了下来,一夜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并未睡踏实。
第二日清晨杨晟之方才回来,婉玉见他满面疲倦,亲手绞了热手巾给他擦面,又给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粥。杨晟之两三口把粥吃了个干净,方才有了些精神,叹了一声道:“二嫂死得忒惨了些,二房这么些丫头,只有一个叫雀儿的服侍她,看病吃药和滋补的吃食,全花二嫂的私房钱,早就花净了。父亲厌恶二嫂,痛恨她亏空家里的钱银,家里只愿出五十两操办丧事,二哥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出二十两……他也实在是掏不出银子。二嫂娘家那头也知会了,方才只打发两个婆子来问了几句就算打发了……二嫂的丧事,太太和大嫂都不愿管,二哥说买一副棺木抬出去葬了便是,我觉着不像,到底是杨家明媒正娶来的,不能太寒酸了让人戳脊梁骨。”
婉玉道:“你打算如何?”
杨晟之道:“该操办的还是操办,简简单单的,老太太刚没,家里办白事的一干物什都不必另准备,买一副过得去的棺木寿衣,择个日子下葬便是了。”
婉玉道:“官中的五十两加上二哥的二十两,七十两操办丧事倒也说得过去,若不够的咱们再添些,也不在乎这点银子。”
当下便操持起柯颖鸾的白事,不想柯家又出了事。柯珲在京城吃酒闹事打伤了督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小儿子,被拿下大狱,柯家上下为打点柯珲之事忙乱,柯颖鸾发丧之事一概顾不上,出殡当日只柯瑞一人来了,场面冷冷清清的。幸而丧事由杨晟之操办,应具仪礼一概不缺,办得倒也简单丰厚,雀儿为柯颖鸾守灵戴孝,十分尽心尽意。待丧事办完之后,婉玉恐彩凤为难雀儿,问雀儿有何打算,欲把她要到自己身边。雀儿道:“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柯家买了我,让我有口热饭吃,跟在二奶奶身边也过了这么些年舒坦日子,我感念二奶奶恩德,一直左右伺候。如今功德圆满,我想回家去孝敬爹娘,只求三奶奶恩典,说两句好话,让主子们放我出府。”
婉玉闻此言不由肃然起敬,问了当初卖身的价码,亲自掏银两替她赎身,又钦佩她诚义宽厚,赠了银子衣裳等物。雀儿领了东西,千恩万谢的去了。
杨府几个月功夫就连办两起丧事,全府上下一色素孝,虽是夏日当中也觉分外萧杀。众人心神不宁,议论纷纷。柳夫人只觉心惊肉跳,在府中又做法事,又做布施,携妍玉和彩凤亲自去寺庙打醮祈福,捐了好多香油钱,折腾了好一番方才消停了。婉玉自在家中安心养胎,杨晟之随杨峥东奔西走,逐渐有了威望,日得倚重。杨峥欣慰,每每以三儿子为荣,人前对杨晟之多有称赞。话传到内宅里,柳夫人和妍玉愈发不痛快,每每找茬生事。婉玉便以身子虚弱为由,闭门不出,又严格约束房里的下人,一时也倒相安无事。
且说寒香和惜霞自到了三房,婉玉便让她们住最偏的抱厦里,又有两个小丫头子与其同住一室,隔壁屋子住了心巧、灵儿等。这两个丫鬟觉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心往上攀爬,自听说分到三房便愈发喜不自胜,盼着能与杨晟之见上一见。谁知她二人领的是烧水、浇花、扫地、擦地、喂鸟的活计,怡人一干人将主屋护得严严实实,油盐不进,甭说杨晟之,就连婉玉的面也难见。更闹心的,还有个心巧。
这一日,惜霞正在后院浇花,只听前头脚步声响,又有小丫头唤:“三爷回来了。”便急急的放下铜壶便往前头去,忽听背后有人道:“哟,走这么急,这是干什么去呀?”
惜霞一回头,正瞧见心巧倚在门框上,咬着帕子,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惜霞妹妹走这么快做什么?知道的,是你听见三爷回来了就紧着凑前儿卖俏;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谁,赶着回去奔丧呢!”
惜霞不擅言辞,又被心巧戳中心事,立时红了脸,“你,你”了半天,再说不出话,眼眶就红了。寒香在屋里听见说话走了出来,对心巧道:“姐姐说什么呢?都在一处好好过日子,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心巧嗤笑道:“莫非我说错啦?小狐媚子心里头想什么,打量我不知道?”看了看惜霞,又看了看寒香,见她二人脸上都施了脂粉,因没什么首饰,故头上只别了几朵花儿,遂撇着嘴道:“啧啧,瞧瞧,瞧瞧!这还是老太太的孝期,就搽粉戴花儿的,府里太太奶奶们都不敢用脂粉戴花儿,你们倒成了精了,不是上赶着卖俏是什么!”说着一甩帕子:“嫌我说得难听,这还是轻的,你们倒干出好听的事儿了!”心巧嗓门豁亮,一时间旁的丫头都过来瞧热闹。惜霞又羞又臊,眼泪便掉了下来,寒香拉着惜霞进屋,“砰”一声便把门关了。
婉玉在屋里听到喧哗,打发采纤去问,不多时采纤回来,将来龙去脉说了,忍不住笑道:“也就只能心巧这样的治她们,以毒攻毒。”
婉玉对杨晟之一挑眉头,道:“听听,你可是个香饽饽。”
杨晟之低头看手里盘的一块老玉并未吭声,等采纤走了,方才丢了玉,一把搂了婉玉道:“我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你才是香饽饽。”又蹙起眉说:“这两个丫头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尽早打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