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恒也不再与他多说。二人到了王恭厂一看现场,不大不小的一件事故。
说大吧,就是一个火、药库爆炸,震塌了三间库房。但要说小吧,又确实不小,出了两条人命,其中一个是内宫监的太监。
“此事说来,就是我们王恭厂倒霉!”
朱聿恒还未进院子,就看见已经被贬为二把手的曲琅,皱着苦瓜脸一脸晦气,指着停在院中的一具尸身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仗着自己当初与卞公公认识,居然上门来讨要火、药。这东西进出都是有账目的,谁敢私自给他?结果他被卞公公拒绝后,还偷拿铁锹自己去挖,这不火星子蹦出,直接把自己给炸死了!依本官说,他死得可真不冤!”
朱聿恒转头看向卞存安,问:“是这么回事?”
卞存安垂头道:“是,此人名叫常喜,奴婢当年在内宫监时与他相识,但也并无多大交情,忽然来讨要火、药,奴婢自然是不允,结果……唉!”
仵作验尸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确是被当场炸死的。
死者的情况也很快报了过来:“死者是内宫监太监常喜,认了内宫监掌印太监蓟承明为干爹,因此手上也有点小权,是内宫监木班的工头。”
内宫监负责宫内一应营造修缮事务,能做到木班工头的,也算是个肥差了。
朱聿恒问:“他一个木班的,来索要火、药干什么?”
“正是因为不知,所以卑职等不肯给。”曲琅梗着脖子道。
朱聿恒见旁边仵作似有话说,便示意道:“尸身有何异常么?”
仵作忙禀报道:“尸身确属被炸死无疑。只是……在死者怀中,小人找到了这个……”
他将用白布包好的一本东西,呈到了朱聿恒面前。
是一本被炸得破烂的册子,想必常喜生前将它放在了怀中,因此在火、药爆炸之时,他的衣襟和怀中册子首先被炸到。
此时册子已经残破稀烂,又被火烧得只剩线装的那一条边,上面残存最大的纸片也只有鹅蛋那么大一片了,其余的或如指甲或如鱼鳞,简直惨不忍睹。
朱聿恒看了一眼,只看得出是本蝴蝶装的册子,残留的纸上也没有字,只有几条横平竖直的线,似乎是本画册。
他本不以为意,但目光落在那最大的一片残页上,看见了工笔细线绘制的,半条龙身层层盘旋绕在柱上的画面。
因为残缺,这条龙和它所盘的柱子,已经没有了上面的梁托和下面的柱础,但普天之下,能用这种十八盘金龙的,唯有紫禁城奉天殿。
这是,奉天殿的工图摹本。
朱聿恒盯着这残页焦黑的焚烧痕迹,眼前恍然又出现了那一夜,在雷电艳烈的夜空之下,十二条盘在金丝楠木柱上的金龙,一起喷出熊熊烈火的可怖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