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如影随形,身体有时像被抛至高空,窒息、缺氧,而后又重重落下,反反复复地死去活来。温染安静地躺在宿舍床铺,注视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严严实实地把飞虫困缚其中,不论后者如何挣扎,也只能接受无法逃离的命运。
裴南秋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没有用宣之于口的表白,而是以信件的形式,将两年暗恋的心情详细书写,裴南秋深思熟虑,选在下课后的教室门前交给温染,以免显得太过冒犯和唐突。
裴南秋的追求利落坦荡,态度坚定明确,丝毫不拖泥带水。经过一番了解,温染发现裴南秋的性格其实有些深沉,但很会照顾人,平日里事无巨细的关心渐渐捂暖了他早已僵死的心,竟然能找回微许活着的感觉。
结束了繁琐的毕业典礼,穿着宽大的学士服,裴南秋举起相机,想要为温染拍照留念。从拘谨不自在,到相处得轻松适然,温染在裴南秋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两人平躺在绿意浓郁的草坪中间,肩蹭着肩,一起把手臂伸向晴空。
裴南秋虔诚道:“温染,我喜欢你。”
动情的声音萦绕耳畔,独属于裴南秋的温柔正悄然包裹着温染的身心。他们十指相扣,裴南秋说:“即使现在忘不掉那个人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我会努力帮你忘记。”
抑制情伤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新的感情来麻痹和掩盖过去。温染不爱裴南秋,但却需要他的爱,越多越好。
这时,一辆货车从对面超速驶来,千钧一发,司机反应迅速,立即调转车头,控制着375路公交刹停在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上,这才堪堪避开逼近的危险。
车厢内乍起小孩儿的哭嚷和家长的谩骂声,温染睁大双眼,什么也听不清。裴南秋车祸的画面一瞬扎进脑海,他张开嘴巴拼命呼吸,不断滑动喉结反复吞咽,尝试减轻胸口的疼痛,语无伦次地呢喃着话。
有乘客注意到他的异样,急忙上前搀扶询问,温染一时找不回身体感官,只是在徒劳地、不停地对着虚空抱歉:“是我太自私了,我真的不该答应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南秋,这都是我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章
车门开启,温染捂住嘴,对关心他的人失态地摇摇手,逃似的跑离公交站,忍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直到迈进万新小区,置身熟悉的环境中,他才敢松懈紧绷的神经,将紊乱的呼吸调匀。
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温染短暂喘息片刻,抬头遥望不远处的花坛——绕过它,便一脚踏进了裴南秋的视线。
温染知道,左前方那栋楼的四层401,裴南秋一定会在窗边俯瞰院落,等待他的出现。
重新站直身体,换上一副伪装出来的从容面色,温染攥紧拎着公文包的那只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然后扬高目光,面对那扇落地窗浅浅地笑着。
夕阳穿透玻璃淋上轮椅的金属扶手,折射出一片冷艳的光晕,裴南秋安静地俯视温染,垂至锁骨的发梢细微卷曲,轮廓分明的五官逐寸软化,唇角延展开柔和的笑容。
他冲温染小幅度地挥挥胳膊,自言自语道:“阿染,欢迎回家。”
屋内过分冷清,隔着厚重的门板,裴南秋隐约听见楼道里轻盈的脚步声。食指点在膝头,他轻念着秒数,动作骤停时,门锁“咔哒”转动,温染迈入玄关,放下公文包,从鞋柜中取出自己的拖鞋。
趿上后,他摘掉领带,手指扭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急切地来到裴南秋身前。温染屈腰,先在对方额间落吻,继而是鼻尖、脸侧,最后蹲下来,手臂环住搭着薄毯的双腿,用嘴唇触碰毫无知觉的一对膝盖。
温染伏在裴南秋腿上,偏头看向雨后的日落,火烧云堆砌在天边,衬得四周昏沉灰暗。
裴南秋温热的掌心覆在温染发顶,空气中浮起一丝陌生的味道,他嗅了嗅,奇怪地问:“阿染,你换洗发水了?”
温染表情蓦地一僵,酒店里的洗发露掺杂特殊的香精,气味明显,是他大意了。脑中飞速编纂着谎言,温染嗓音发紧地说:“女同事买了新香水,往办公室喷了不少。”
裴南秋闻声俯身,宠溺地亲吻温染的发丝,加深呼吸,他笑道:“女同事的品味不错。”
温染斜靠着裴南秋的腿静坐地面,直至红日西沉,黄昏被夜色挤走,天空中缀满闪耀的繁星。
两人相隔餐桌一角,裴南秋夹起一筷子清蒸鱼喂给温染。温染神情熟稔地转换成享受和满足,裴南秋向他伸手,他将脸贴在对方掌中,乖顺地蹭了蹭。
晚餐后,把吃净的餐盘堆在流离台上,温染撸起衣袖准备清洗。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取出查看,清秀的眉毛不悦地一拧,是佟知宥的微信。
-小染,我等不及一个月见你一面,改成一周一见好吗?
这是他们建立炮友关系以来,佟知宥第一次不守规矩,分别当日主动发来信息。温染不喜欢自己主导的事情陷入失控的境地,他压下指尖,不留情面地敲着屏幕: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
温染:你遵守我的时间,我服从你的安排,这是你向我保证过的。
“阿染。”厨房门外,裴南秋滑动轮椅忽然现身,忧心忡忡地问,“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在跟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