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傅,你怎么搞的?你这急性黄疸肝炎再拖下去就变成慢性的了,就你这样还天天做主厨呢?让客人怎么吃?这病传染的你知不知道?”老板疾言厉色,一番话把孙大伟说懵了。做厨师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身体健康的重要性,有传染性的疾病更是。哪个做厨子的会带着病体上灶台呢?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孙大伟还要解释,老板已不耐烦,朝他摆摆手,“看病费用给你交了,你不用回去上班了。”又催着王是走,“怎么?你不走是想和他一样?”王是屁颠屁颠猫着腰跟着出去了。
从医院拿了一些药回家,孙大伟把医生写给他的纸条给房东看,房东给他说了用药注意事项,又问他,“你朋友刚才把他的行李都搬走了,说以后都不住这里了。你知道吧?”如果这时天上一个闷雷击中孙大伟,他也不会吃惊。他朝房东点点头,又摇摇头。回自己房间前,在王是住的房间门口朝里扫了一眼,空空如也。
房间昏睡了一晚,孙大伟第二天强打着精神去餐馆找老板结算工钱,工作没了,工资总不能算了。他被堵在门口,不让进。门口没有一片遮阳避雨的瓦片,他站了足足一上午。“拿去,以后来也不管用,昨天送你去医院都花了一大笔,算我倒霉。”老板撒了一把越南盾到孙大伟脚边,生怕挨到他。
孙大伟把钱一张张抚平,装到贴身的口袋,他花了比平时两倍不止的时间才走到住处。他立在门前,盯着破旧的小楼发呆,这里是他唯一的去处了。找到房东,孙大伟预交了三个月的房费。剩下的钱,要看病,要吃饭,孙大伟真怕死在异国他乡的这个小房间。
除了带上病例去医院定期复查,回来拿给房东帮忙看用药须知,孙大伟整天待在二楼,隔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以前见到房东的小孩,他还会逗一逗,兴致来了也会抱一抱。现下,四周的一切都犹如空气,孙大伟活成行尸走肉。每天的饭菜由房东端到门口,房东敲敲门,他过片刻开门取,吃完又把碗筷原样放回。偶尔听到外面几句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孙大伟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有一天照例听到敲门声,孙大伟打开房门,发现房东还没走,他疑惑地看着她,“孙师傅,你好久没下楼,别老闷着了。我看你前几天带会来的医嘱,病情缓解很多了,再过一阵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房东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让孙大伟全面崩溃,他压抑多时,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真诚的关怀。
孙大伟和房东的关系慢慢起了变化,两人从单纯的房客和房东的关系,到每天会随意聊几句。多是房东问,孙大伟答;有时孙大伟也会问问她。房东叫黄翠娥,早年从台南过来的,丈夫犯了事,一个人带孩子生活。
孙大伟病情好转,人又开朗些,听到孩子的声音,他心里又升起渴望。要尽快找到工作,要尽快回到蓉城,王凤梅和孙夏都在等着他。
最后一次去医院,黄翠娥陪着去的。医生说孙大伟病情恢复很好,平时多注意饮食和睡眠,后期定期复查即可。孙大伟很高兴,黄翠娥也说值得庆祝,晚上下厨做了几样传统中国菜。“孙师傅,你也尝尝我做的小菜,味道比不得你专门做的。”这是孙大伟到越南后第一个尽兴的夜晚,吃得高兴,说得高兴。两个同在异国的异乡人很有些惺惺相惜。
孙大伟新工作不顺利,本地川菜馆数量有限,薪水低廉。转眼到了农历年,工作还没有进展,孙大伟天天愁眉苦脸。“孙师傅,天无绝人之路,你有傍身的好手艺,怕什么。”黄翠娥看他这样,也会说几句宽慰的话。
往年过年,餐馆不放假的话,他会让王凤梅带着孙夏去店里吃饭;如果放假,他们一家三口回乡下看望老人,吃年夜饭,其乐融融。异国他乡的第一个节日,冷冷清清,孙大伟不顾医生不能喝酒的嘱咐,一杯接一杯;黄翠娥也一反常态,不复以往的乐观,沉默不语,独独小孩子欢天喜地。
小孩睡了,两个寂寞的人互相对酌,事情最后怎么发生的,孙大伟记不真切。有了第一回,也就有第二回。孙大伟以前害怕给家里打电话,怕王凤梅知道他过得差劲;后来害怕给家里打电话,是愧对王凤梅。打电话的频率从三四个月一次,到六七个月一次,最后整年王凤梅只等得来一个电话。孙大伟和黄翠娥过上同居的日子。如果不是黄翠娥告诉他,她有了孩子,孙大伟还想着有朝一日总会回去。
“你走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呢?我们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大伟,你不要回去,不要丢下我们不管。”黄翠娥晚上睡觉,哭哭啼啼。她已经摸清了这个男人的习性,决定赌一把。孙大伟不做声,他后来辗转去了几家餐馆,生意不好,发工资也不准时,这再有了孩子……孙大伟愁眉不展。
“大伟,你不要着急。我都想好了,你手艺那么好,不要出去做事了。我们可以合伙开一个店面,从小的做起,不怕做不起来。”
黄翠娥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她和孙大伟合伙的翠娥餐厅开张了,说是合伙,其实本钱都是黄翠娥掏的。不大的门面,摆两张饭桌,好在物美价廉,不缺食客。这是孙大伟到越南的第四个年头,他在黄翠娥的帮助下,不用再满城乱窜,这里做三个月,那里做半年,仿佛无根的浮萍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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