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瓷方面的事,唐镜就听不懂了。他只知道梧桐园里的瓷窑是最近才修起来的,生火试过,一切如常,但遗憾的是,第一批送进去的瓷胚,还是烧制失败了。
他们聚在一起,就是在探讨烧制失败的原因。
老师傅们吵吵嚷嚷的说了好些专业术语,唐镜听不懂,也觉得没有继续偷听的必要了。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就听屋里那个沙哑嗓音的老师傅颇有些悲壮的说了句,“烧了一辈子瓷,临了临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话没说完,声音都哽咽了。
唐镜有些理解不了他们对于事业全身心投入进去的那股劲头。
就听旁边的人又七嘴八舌的安慰他,又搬出了清言大师,说他已经给大家指出了明路,一切都能顺利解决云云。
沙哑声音的老师傅叹道:“若不是八字不合,我宁可豁出我这把老骨头去!”
周围的人又是一顿劝,还提出了好几个名字来劝慰他。唐镜听的一头问号,猜测这些人大约都是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匠人?
唐镜不敢多呆,偷偷摸摸地顺着来路翻墙回去了。
屋里还是老样子,鼾声震天,臭气扑鼻。
唐镜硬着头皮摸回了自己的床铺上,心里暗暗叫苦,等天气再热一些,这一屋子的味道只怕还要更上一层楼……
他就是书里说的那种人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什么的……
唐镜正满脑子跑火车,就觉得身旁的铁牛翻了个身,嘀嘀咕咕的问他,“干嘛去了?上茅房了?”
唐镜胡乱答应一声,见铁牛哼哼唧唧的又要睡过去了,他突发奇想,拿胳膊肘撞了撞铁牛,“你知道那几个老师傅的来历吗?”
刚才听他们说话,感觉他们好像彼此都知根知底似的。
铁牛迷迷糊糊的说:“不知道。人是童老爷请来的,据说花了好些钱呢。都是祖祖辈辈都干这一行的老窑工。”
唐镜回忆他们的谈话,捕捉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名字,又问铁牛,“嗳,你听说过欧冶子这个人吗?”
铁牛快睡着了,又被他给搅合醒了,迷迷糊糊的没听清,“谁?”
“欧冶子。”
“没听过,不认识。”铁牛砸吧砸吧嘴,“我们村没这么个人啊……童家也没有,没听说有姓欧的。”
“大概是个古人。”唐镜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只能根据猜测提示他。
“古人啊,”铁牛困得不行,嘀嘀咕咕说着话,就开始打鼾了,“那你得去问问二少爷,他可是读过书的人……”
唐镜还想再问,听见他鼾声已起,只好把一肚子的话再收回去。
好吧,偷听别人说话本来也不是啥光彩的事,让这里的人知道,多半儿要罚他。要是被那几个老师傅知道了,他估计会被撵出去。
唐镜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想要攻克的目标在哪里,不宜轻举妄动。
还有藏锋,这个许诺要陪着他一起来完成任务的同伴,他还要留在这里等着他来跟自己汇合呢。
思绪绕来绕去,干了一天体力活儿的唐镜终于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天亮之后,唐镜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他以为他高估了自己见世面的程度,但他发现,他的“以为”,其实还是被高估了。他在继大通铺之后,终于发现了这世上还有让他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
童家跟他们这些长工毕竟是雇佣关系,不可能因为家里办亲事就给他们放假。于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就被拉去了外面的田地里做工。
对唐镜来说,不断刷新下限的情况多得是。
比如他要去田地里给庄稼除草。他需要分辨哪些是庄稼,哪些是野草。而且这是一个需要弯着腰去干的活儿。每当他头晕眼花的直起腰,都会听见自己年轻的腰身发出的濒死的呻\吟。
咔嚓咔嚓的,好像在哭着跟他告别。
再比如……去给田地施肥。
当他闻着经过发酵的、诡异且熏人的臭味儿,看着前面的伙伴儿挑起两大筐肥料,面不改色地朝着田地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有污物从筐子里被甩出来……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藏哥你快来啊……
唐镜在心里疯狂咆哮,兄弟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